西式高腳酒杯,燭焰在它們極其高貴的線條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什麼時候買的?”他驚訝地問。
“春節禮物,喜歡麼?”夏米狡黠地眨著眼睛。
“送給誰?”
“送給這個家,爸爸、媽媽、你、和我。”
夏吹坐下來,凝視夏米被光暈薰染得異常動人的臉,輕輕地說:“真好!”
屋外,鞭炮又開始此起彼伏。
夏吹和夏米同時拿起筷子,將彼此最喜歡的一道菜夾進嘴裡細嚼慢嚥,然後對視著互相點頭,舌尖還發出嘖嘖的聲音,不一會兒便忍不住笑出來,但是,望著望著,兩對眼睛卻又象浸入滾水的燒酒般溫熱起來。
這個久別重逢的團圓夜,他們等了整整6個年頭。
現在,夏吹和夏米終於可以毫無芥蒂地面對面坐在一起,將自己的臉影送還到對方熟悉的瞳孔裡面。
夏米看見夏吹明眸中的自己非常美麗,美到幾乎認不出來。
夏吹在她眼中看到的則是無窮無盡的暖,他知道,自己終於回家了。
1995年的這頓年夜飯,他們吃得好安靜,彷彿它是彼此生命中唯一僅有且稍縱即逝的剎那,那種纏綿悱惻的情緒是任何人都不忍心打破的,包括他們自己。
舉杯暢飲時,夏米突然在難得的氣氛下問了一個不適時宜的問題。
她問夏吹:“人總有生命將盡的一天,如果上帝讓你選擇,你會選擇以什麼方式為自己劃上永久的句號呢?”
夏吹覺得這個問題很怪異,搖搖頭,不知道如何回答。
於是,夏米告訴他:“如果是我,我就選擇投奔大海。”
“為什麼?說不定連骨頭也找不到。”
夏米笑他愚鈍。
“因為那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重生?”
她意猶未盡地點點頭。
“將自己融入海洋,為的是能夠變成一條魚。”
“為什麼不是烏龜、海豹?偏偏是條魚呢?”
“因為魚最自由啊!”
“生老病死順其自然,我可不想變成魚,一天到晚翻白眼,多難看。”夏吹不敢苟同。
“可是,我卻很期待。”夏米一臉憧憬的陶醉樣。
“因為這樣,我就能自由自在,永遠地和你在一起。”
“省省吧,如果你變成魚,而我卻埋在泥土裡,豈不是隔得更遙遠?”
“還有沙灘連線著陸地和海洋啊?”
“那些沙子一望無際,源源不絕,多有象徵意義。”
“你的想象力有問題。”夏吹故作認真地斜睨她的臉,“會不會腦子寫壞了?”
夏米果真惱了,掄起筷子要敲他的頭,這時,門鈴響了。
夏吹一開門就興奮地叫起來:“你個臭小子,終於回來啦!”
夏米納悶地從椅子上探出腦袋,朝門外張望。
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赫然出現在玄關的日光燈下。
建豪雙手交叉在身前,穩重儒雅地對夏米展露出久違的笑顏,然後,進一步走到她面前,溫柔地端詳她的臉,用渾厚嗓音對她說:“夏米,我回來了。”
夏米一時間感慨萬千,她狠狠抓住建豪的衣袖搖撼。
“該死的豬豆,我想死你了。”
三個人第一次肉麻地抱在一起。
夏吹和夏米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有點冷場的除夕之夜將近尾聲的時候,還會出現如此意外的驚喜。
建豪一見滿桌的酒菜立刻恬不知恥地流下了口水,剛想隨手抓只餃子吃,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不過,他決定先把餃子塞到嘴裡再說。
“你們知不知道,這房子要拆了?”
夏吹才轉身,就被他一句話彈回了原地。
“拆房子?這不可能,你聽誰說的?”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白痴窩到一起,肯定不聞窗外事,跟和尚沒什麼兩樣。巷口的佈告欄上貼著市政動遷的批文吶,不用多久,這裡就要鏟成一片綠地啦!”
夏米的臉色頓時變得雪白雪白,她驚恐地將目光轉向夏吹,愕然發現,他一下子變得老了。
1999年暮春26建豪在上海商城底下的超市裡漫無目的地閒晃,隔一分鐘看一下表。
怎麼還沒完呢?他手心裡的小錦盒已經緊張兮兮地開始冒汗了。
夏米正在商城的會場裡領取最佳短篇小說獎,接著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