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甚麼?我自己也知道我自己是潑皮無賴小流氓啊?”
茅十八學著那鹽梟的話,接著道:“‘小流氓厲害得緊,手眼通天,日後若是尋仇,咱們倆的小命保不保得住,還難說呢。’”先前的那鹽梟道:‘你又不是沒在場,那小子落在了咱們胡達胡師父的手裡,又是賣給丐幫的,他哪裡逃得出來?’”韋小寶心裡說道:“兩個鹽梟既是提到了胡達,這話對樣了。”
茅十八又道:“另一個鹽梟道:‘丁老三不知從哪裡弄了個小婊子雙兒,才賣了兩千兩銀子,倒是他一個人獨吞了,還有公道麼?’
“先前那鹽梟笑道:‘你想多分銀子,倒也不難,也去做龍頭老大的小舅子啊?’
“另一個鹽梟大怒,道:‘他奶奶的,你才是龍頭老大的小舅子/
“兩人說著變了臉,我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隻手卡住一個人脖子的大椎穴,笑道:‘兩個小舅子,都給老子乖乖地站住了/”韋小寶笑道:“兩個小舅子落在閻王爺手裡,大概也只有乖乖的份兒了。”
奉承得茅十八心中極是熨貼,道:“兩個小子頓時傻了。我道:‘你兩個將兩個雙兒的甚麼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我,誰說得對了,我賞他二百兩銀子;哪個要瞞了一句話,老子擰斷他的脖子。要銀子還是要脖子,哼哼,二位掂量著辦罷。’”韋小寶道:“茅大哥這話問得可不大對頭,銀子要要,脖子更得要埃”
茅十八道:“其實我就是嚇唬嚇唬他們。”豈知其中的一個經不住嚇,篩糠般地籟籟發抖,道:‘我說實話,我說實話。那兩個雙兒一個是妓院裡的小婊子,一個卻是大有來頭,是甚麼鹿鼎公、驢鼎公的老婆。’”韋小寶譁了一口,道:“鹿鼎公就是鹿鼎公了,哪裡又冒出一個驢鼎公來?”
茅十八道:“我當時也沒有閒心抓他的話柄,追問道:‘你們將鹿鼎公的夫人賣與誰了?’
“他說道:‘這後來的事兒就不是我們兄弟經手的了,聽他們說,是賣給了江寧織造曹……,“這時,另一個鹽梟卻打斷了同夥的話,哈哈大笑起來,我道:‘他奶奶的,你笑甚麼?’
那鹽梟冷笑著對同夥道:‘兄弟,不就是二百兩銀子麼,你胡扯一通?同你說,這個你就不如我知道的清楚明白了。’
“我道:‘你知道,你來說,銀子歸你。’
“豈知那人卻極是強拗,道:‘你這般狠霸霸的做甚麼?官老爺審案子麼?你鬆開手,我便老老實實地告訴你,老子賺了你這二百兩銀子;這般硬逼,老子卻是寧死不招/
“俗話說:‘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我的手一搭上兩人的脖頸,便知道他二人的武功、內力都是平平,心道:‘老子便放開你,你能跑了不成?’便鬆了手,道:‘好,你來說。’”韋小寶叫道:“茅大哥要糟1
茅十八奇道:“你怎麼知道?”
韋小寶道:“這個人八成玩的是甚麼緩兵之計,緩將之計。”
心裡道:“這有甚麼奧妙?老子被迫無奈,連投降的事都做呢。”
茅十八嘆息道:“若是韋兄弟在場,那就好了。我的手一鬆開,那人竟迅疾無比地拔出匕首,一下子插入他夥伴的心窩裡。”
茅十八繼續道:“我大驚,重又抓住了他的脖頸,喝道:‘你做甚麼?’
“那人並不反抗,扶住了快要嚥氣的同夥,幽幽說道:‘兄弟,咱們鹽梟雖說在江湖上並不是甚麼了不起的幫派,可咱們自己要瞧得起自己。龍頭大哥處事確實不公,不過,咱們窩裡怎麼鬥都可以,就是不能借了外人的手來出自己的氣。嘿嘿,嘿嘿,那不是忒也叫人家名門正派瞧不起了麼?”“韋兄弟,你是知道的,你茅大哥歷來吃軟不吃硬的,我敬服他武功不濟,倒也是一條漢子,便鬆開了手,道:‘你走罷,我不難為你。’
“那鹽梟慘然道:‘謝謝你啦。不過。我們鹽梟的規矩,你也一定知道,那鹽毒之苦麼,哼哼,哼哼,也是不用提了。’
“我常在江淮一帶行走,知道鹽梟對於叛逆之徒的懲治極為嚴酷。”
“那鹽毒是從鹽裡煉製而出,將人不論是甚麼部位劃破了口子,撇了鹽毒,便無藥可治,浸人體內,苦不堪言,在七天七夜之後才得死去。”
茅十八沉默片刻,道:“說完,那鹽梟倒轉匕首,猛地插入自己的心窩……”
茅十八一生闖蕩江湖,見過多少慘烈的場面?卻是不知為甚麼,對這兩個鹽梟之死,心中極為黯然:“他奶奶的,人這東西忒也沒味兒了,人家不殺你,你他媽媽的自己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