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楷寫得卻是十分剛勁有力。
“‘潛龍勿用,周公所繫之辭,以斷一爻之吉凶’。”她喃喃念道,“這不是朱熹撰的《周易本義》麼?你抄這個作甚麼?”
“副院士要我抄的。”關何頭也沒抬,“這本抄完三十遍,還有一本集註。”
“……好歹把飯吃了再寫吧。”奚畫皺眉道,“一會兒又該只剩窩頭了。”
“不妨事,副院士交代過,寫完才能吃飯。”他毫不在意地翻過一頁,“今日這頓不吃也沒什麼。”
“你還真是用功啊……”她聳肩笑道,“只是抄,知道這裡頭寫得什麼意思麼?”
“意思?”關何聞言,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知道有什麼用?”
奚畫頓覺頭疼:“……不知道你還在這兒埋頭瞎抄,那不是白抄了麼?”
關何不以為意:“能完成不就行了,何必管這麼多?”
“你還真是……”她撫了撫額,本欲說些話損他,不經意間發現他已滿頭大汗,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
驀地想起他肩上還有傷口。
奚畫心下不忍,啟了啟唇,望著他側臉,卻良久良久沒有出聲。
陽光下,他眉頭緊皺,嘴唇發白,表情一如既往帶著幾分肅然。
奚畫輕嘆一聲,自取了毛筆,在他手肘下抽了那本《四書章句集註》,利利索索地也開始謄了起來,關何看得一怔,愣愣道:
“奚姑娘……”
“幹嘛,你別多想哦。”她揚了揚眉,一本正經的解釋,“我可不是特意要幫你的,只是看在你有傷的份上罷了。”
他聞言,呆了少頃,神色軟了下來。
“多謝幫忙。”
後者不自然地“嗯”了一聲,手上動得飛快,不消片刻就已抄了好幾頁。在謄寫方面,奚畫素來拿手,從前爹爹在世事就愛拿此事罰她,自小抄到大,不熟練也熟練了。
她一面優哉遊哉寫著字,一面隨意拿話問他:
“方才你向李含風服個軟不就行了,否則也沒這麼多事了。”
“服軟容易。”關何淡淡道,“只是他將一拳打過來,我若是不還,豈不是讓他佔便宜?”
“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奚畫瞅著他,“何況書院裡頭是明令禁止,不允許學生鬥毆的。”
擰著眉思索半晌,關何不解地看她:“這麼說來,我就站在原地讓他打不成?”
“呃……”奚畫不知如何解釋,“好像也不該是這個意思……”
正說談間,門外忽進來一人,還未看清容貌,卻已先聽她朗聲笑道:
“你們兩個感情可真好啊,在這兒有說有笑的。”
奚畫剛轉頭,就見金枝捧著個小蒸籠擺上桌來,笑嘻嘻道:“來,關大俠,吃飯了。”
她把蓋子開啟,香氣四溢,那一屜灌湯包鮮亮亮的向外淌著油水,關何艱難地嚥了嚥唾沫,強自鎮定。
奚畫訝然道:“你打哪兒弄來的,這會兒不是已經過了飯點了麼?”
“人傢伙房裡的小顏姑娘特特留給他的。”金枝尋了個地兒坐下,催促道,“快吃罷,一會兒我還得把蒸籠給人家送回去呢。”
聽她如此說道,關何也不再推拒,感激地拱手抱拳:“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快吃快吃。”
金枝託著腮,眉眼一彎,卻是對著奚畫賊賊地笑著,後者齜牙咧嘴扮鬼臉瞪她。
“說起來,你膽子倒是大。”金枝忽而道,“咱們書院裡頭沒人敢招惹含風的,你還是第一個。”
“他很厲害嗎?”關何依言詢問道,“看他武功平平,手勁也不大,旁的人都有這麼弱?”
“……不是說功夫啦。”金枝擺手,“含風他舅舅可是李衍,當朝的禮部尚書,皇上身邊的寵臣,誰見了不敬他三分的?”
奚畫聽罷也不由擔心:“他不會尋人來報復罷?”
“這可說不準。”
“嗯。”關何嚼著湯包,兀自琢磨道,“是有些麻煩。”
“不過身在書院,想他也不會太放肆,總而言之,你自個兒可要小心了。”金枝話剛道完,秀眉一蹙,似乎憶起什麼事來。
“對了……提到李含風,小四之前讓我問木歸婉的事……”
“怎麼?”奚畫肅然看她,“你向監州大人打聽到什麼了嗎?”
她搖搖頭:“呃……這事兒我爹也沒和我多說,只隱約說當初歸婉好像和李含風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