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猶恐供得不夠細緻明白,恨不得將自家骨髓腦漿都倒騰出來讓眾人看見,更何況這人命關天的大案,哪有審個不清的。況且又有從賈府抄出、賈雨村寫與賈政敘述結案始末的書信做證,遂又加了結黨舞弊,徇私枉法之罪,不但薛家從戶部除名,亦連王子騰也牽連在內。恨得薛姨媽直罵:“該死的賈雨村,若說當年開脫我兒,原該承他的情,誰又教他寫這兩封信來討好,如今連哥哥、姐夫俱連累在內,真正害人害己,倒不如當年不幫忙倒好,還少生這許多年的閒氣。”只過了兩堂,薛蟠之案已經落審終結,當堂問了“倚勢漁色,致死人命,賄賂縣衙”之罪,流放寧古塔為奴,發下籤子來,打了八十板子,只看在乃祖份上,不褪中衣,些許留個薄面。那薛蟠呼爹喊娘,哭得好不悽慘,堂尊哪肯理會?遂一五一十打過了,拖將出來,點了兩名長解,押送起行。可憐薛蝌還只當可救,到處找人打點呢,只白花了許多冤枉錢,那裡救得出?到了起解這日,薛姨媽、薛蝌、寶釵等一早得了訊息,都在驛道旁守候,見了薛蟠,不免抱頭痛哭,無奈枷板隔身。薛蝌又將長解拉到一旁說話,款待酒飯。那長解道:“我們向得府上好處,怎麼忍心眼見薛大爺受苦?只是這裡尚在京城,不敢權情。二爺放心,只要出了城,便給大爺揭去花押,鬆了枷板鐐鋯,咱們瞞上不瞞下,只當遊山玩水,消消停停的送到,包管便如侍候親哥哥一般。”薛姨媽看薛蟠面帶青傷,形容憔悴,幾乎認不出來,略問了兩句過堂刑訊事,早又哭出聲來。又令寶蟾上來相見。薛蟠見了寶蟾,卻覺慚愧,因問:“你家奶奶可好?”寶蟾撇嘴道:“還問奶奶呢。自從他上次回孃家去,通連個信兒也不曾送回來過。因爺出了事,咱們又搬了家,太太打發人特特的去告訴奶奶知道。聽那去的人回來說,奶奶聽了,一聲兒不言語,連茶水也沒留那送信的人喝一口,便又教回來了。”薛蟠聽了,半晌不言語。一時小二排上酒飯來,薛姨媽那裡看得上,早令寶蟾取了自家備下的酒飯,山珍海味擺了一桌子,給薛蟠享用。薛蟠吃了幾口,那裡咽得下。也是為這幾日在牢裡,雖然過堂辛苦,胃口倒是不虧的。明知此去未必再有迴歸之日,欲囑咐幾句,竟無話可說,思來想去,只得向薛蝌嘆道:“我雖是做哥哥的,自小連半分兒也不如妹子,也不如你,痴長這二十幾年,竟沒置過半分家業,不過是淘氣生事,惹媽媽氣惱罷了。如今我去了,媽媽倒可從此省些閒氣,便是媳婦兒去了,也只教他去罷了。他就是在家,也終究是個守不住的,倒是去了的省心。就是寶蟾,若是願意守,便好好的幫襯著媽媽過日子;若不願意守,也求媽媽尋個好人家打發他去罷,只當我死了,竟不必再望我回來。沒的耽誤人家女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