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榕退下,段紫陌踱步到雕花窗欞前,手掌覆上左胸口,胸腔裡那顆心臟,在六年後的今日終於開始跳動。
有些興奮有些激動,更多的是不可言喻的害怕。
這六年來經歷過太多的失望,宋大海三年前擺脫了兩名親衛,不知下落,在他看來,未嘗不是一個新的希望,也許宋大海早已經有了纖塵的下落,只是不願自己知道。
纖塵,你以死遁世,留下那個白玉冠還給我,可你帶走了白玉蓮花不是麼?
纖塵……我曾問過自己,待到兩鬢染滿霜雪,並肩而立的,會是你麼?
拈起一根白髮,六年前的兩鬢斑白,如今已是滿頭雪霜。
……纖塵,如今我滿頭華髮,你可會嫌我老?
書案上一方信箋,已經黃了邊角。
“今夕何夕,永訣無期。
若言有恨,今當還兮。
自此彼岸,牽念已斷。
參商不移,往事消銷。
流年難返,蒙塵覆緘。
纖塵絕筆”
儲存了六年的信箋,如今被燭火吞噬。
纖塵,我相信這絕不是你的絕筆,這信燒掉也罷,我會找到你。
……
天子南巡,一路下到江南,便不見了蹤影,各府官員們全撲了個空,有人說皇上這是微服,暗地裡走訪百姓,體察民情。
於是各官員只得各回各府,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生怕出了一點錯被皇上不小心逮到。
江寧府的近郊有座南山,山不算高,要一口氣山頂也得一天時間,山頂上有座亭子,叫望鄉亭,遠遠的就能看到。
三月的風並不算涼,可此時山頂上的段紫陌,卻如同墜落冰窟,從裡到外瞬間被凍僵,一條裂縫在慢慢破開,“砰”的一聲,胸腔裡的某處立時碎裂了開來。
──亭子裡有座無字碑。
十一王爺依著亭欄坐下,摸著光溜溜的下巴,講著憋了六年的往事。
“他不信你,你也不信他,何苦來哉……哎,我早就看出唐歡那小子不是任人欺的良善之人,你又太相信他,所以當年南下查亂黨,告訴你的那些只是一半,我沒有證據證明唐歡和七哥有勾結,說於你聽只怕是白說,還會打草驚蛇,所以我就告訴了纖塵,那孩子頭腦比你靈光對你又死心塌地,當即同意跟我合作,先瞞著你,打算等引出唐歡真正反了,才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白了段紫陌一眼,繼續道:“這期間我們可沒閒著,纖塵借探望他三哥的機會,去行宮找他五哥拿到了淮水的水道圖,那是他皇祖父在位時秘密修造的,為的就是防亂軍保皇城用的,那曉得他南國沒用上,用到了你身上,而我和雲蕭則留在江寧,用雲蕭他師父的武林威望,給義軍裡的江湖人施加壓力,隨後……”
“他是怎麼死的?”段紫陌無心再聽,定定的看著那座無字碑。
“嘿,老夫這不是在交待始末麼,幫你幹了這麼大的事,憋了我六年,能不能讓人一吐為快啊啊啊?”十一王爺氣的吹鬍子瞪眼,大聲囔囔。
囔完喘了口大氣,語氣不善的說道:“老夫從宮裡救他出來時就不成了,那一劍雖然是墊著雞血包,但還是割傷了喉嚨,那還不是致命傷,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在來江寧的路上就不行了,交待老夫和雲蕭將事情原委告訴你,按他的要求,一張草蓆,一襲麻衣,一座無字碑,葬在山頂,能日夜看到他家鄉的地方。”
段紫陌本是萬念俱灰,心口空落落的疼,什麼都不想再聽下去,只想著靜靜的陪著他,卻聽皇叔說是纖塵的交待,對他講訴事情原委,逐耐著性子,聽他往下講。
“雲蕭曾給他一個竹牌,那是他師門的信物,從行宮得到水道圖紙後,遭到追捕,九死一生的活下來,就是為了將圖和竹牌交給沿途的商戶暗線,才被唐歡給抓到,本來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只等唐歡和你決裂露出真面目,哪曉得會發生這等子事,所以纖塵便以此事讓你同唐歡發生分歧,其實他本來的計劃是和你恩愛刺激唐歡,哪知……哼哼,最後卻是用這樣極端的方式,扼殺了所有退路,正是因為你的逃避,換他揹負罵名,死後不能光明正大的立個碑!”
說道憤慨處,突然站起來,指著段紫陌泣不成聲顫抖的背脊,大聲道:“老夫當初臨走時就曾給你暗示,防著外人,你倒好,防的全是真心對你的人,當日我說他聰慧心眼多卻沒用在正道上,是遇人不淑,這個人就是指的你,你欠他何止一生,而是永生永世都還不完!”
段紫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