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皇撤退也晚矣,再次回到登岸時的淮水斷流處,滔滔河水激流勇進,卷著長江裡的黃沙,水勢如汛期的洪流。
前後阻斷,末日來臨。
這位盛極一時的天子寵臣,曾經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上最信任的臣子,手握二十萬軍權的大將,仰天長笑三聲,未留下隻言片語,一劍穿透左胸膛,最終在陣前自殺,十萬大軍齊齊卸甲。
隨後義軍起內亂,誓死效忠七王的和主張歸順朝廷的分成兩派,自此義軍分崩離析。
半個月後,義軍屯兵的地點被朝廷撥下的五萬軍包抄,降者不殺,半數歸降半數被圍剿。
臨近幾府的府兵查獲了數個軍器所,從掌事口中又逼問出了江南幾個和七王有勾結的官商,涉案人等均被抓獲。
十日後,在山中躲了數十日的七王爺,喬裝成趕貨的商人,才出城門便被埋伏在城外的官兵抓獲。
七王一家被押回帝都,等候三司過堂定罪。
江南等地斬了涉案的數百人,有官員,有商戶,冬日呼嘯的風吹不散那陣陣血腥。
空置的官職急需填補,又是一批熱血沸騰的年輕仕子走馬上任,赤子心鏗鏘有力的跳動,卻不知能否將腳下的路筆直走到底。
……
大年剛過,帝都的街道仍有零散的爆竹紅屑,三騎踏過和著紅屑的積雪,不緊不慢的往城門行去,後面一架普通的烏蓬馬車,緊緊的跟在後面。
才出城,為首的騎士停下馬,單手一拍馬背,利索的跳下來,此時馬車簾子也被掀開,裡面出來一個擁著厚大氅的男子,兩鬢斑白,襯著男子那張算不上是中年人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突兀。
“末將上輩子不知積了啥子德,能得皇上送別,真是惶恐。”宋大海嘴裡說著惶恐,面上卻是不屑。
段紫陌也不怪罪他言語冒犯,淡淡道:“找不回他你也別回了,你北邊的那些部下朕自會安排,反正北邊還算安定,朕考慮著都調到西藩去守玉門關。”
宋大海銼銼牙板,用鼻子喘了幾下粗氣,道:“他早化成了灰,只剩一個白玉冠,皇上不是沒看到,皇上給末將的任務完全是強人所難。”
“玉照宮無端大火,當時只有你在,朕讓你去是救他出宮,不是放火助他逃離朕,你辜負了朕的囑託,若找不回他的人,你便別想再回北地!”段紫陌說道激動處,握拳抵乾咳了幾聲,接著道:“先去江寧打聽武林盟找到十一王爺,再去萬隆山去問他的皇兄們,一個一個問清楚,若沒有訊息,那麼就去西藩,這是最後的可能。”
宋大海冷笑了兩聲,“皇上再別自欺欺人了,末將早已經說過當日去時已經起了大火,再說他並未飲下那杯酒,而是揮劍自刎,如何還能活?”看著段紫陌兩鬢的霜色,放緩語氣道:“既然皇上執意讓末將去尋,末將自當盡力,但請皇上莫要抱太大希望,逝者已矣,當請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忍痛節哀。”
最後四個字就是把把利刃,生生將人開膛破腹,每一刀都是血淋淋的鈍痛。
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段紫陌平息片刻,聲音嘶啞,“朕明白,你去吧,有訊息時他們自會傳信到帝都。”
宋大海行禮上馬,兩名皇上親衛亦步亦趨的跟上去,三騎絕塵,踏上南下的路。
……
這一日是個好天氣,並非天氣有多好,而是皇上心情好,帶著整個灝鈞軒個個奴才們也是難得的好心情。
十三歲的段榕如今長成了一個翩翩美少年,恭敬的立在書案邊,等候著父皇檢查他的課業。
段紫陌大致看了看,放下手中厚厚一摞文章時,面色難得的和善。
“朕已經交待太傅不用每日來報你的操行了,如今你也大了,看你寫的文章朕很滿意,也很欣慰,不錯!”
段榕總覺得這話有些莫名的意味,忙問道:“父皇難道不管兒臣了?”邊說邊尋思,眼睛一彎,興奮的問道:“是否找到了十一老王爺的下落?”
段紫陌彎起唇角一笑,反問道:“你可信他還活著?”
段榕眼睛明顯一暗,想說實話,但見父皇滿臉喜色,只得隨著他的話,“兒臣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如今有了老王爺的下落,也算是絕境逢生。”
“嗯。”段紫陌起身,負著手來回踱步,考慮了半晌,道:“朕明日南下,朕不在的這段日子,多聽你母後和太傅教導,你二皇叔會輔佐你參與政事,你也可趁這些時日多學習如何處理朝政。”
段榕怔了片刻,恭順回道:“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