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為什麼會覺得藤川謙信如此眼熟,並感嘆於旅館員工們敏銳的閱人目光——如果她此刻的猜測沒有錯。想這些的同時她又細細打量起新聞中的內容,因為從中間看起的緣故不知道前因後果,只知道這位藤川建設的當家人正從某個會場裡走出,緊接著很快被等候在外的記者包圍得水洩不通。但對於記者們不斷丟擲的問題中年男子始終緊鎖眉頭不予回答,沉默的樣子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啊,這個不是……”
邊上的梅田似乎也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看看熒幕又看看吉澤手中的記帳簿,一臉難以置信。然後她對吉澤做了個「等一下」的手勢,快步走到報紙架邊抽出幾天前的日報,拆開夾子逐一翻閱,最終果然在醒目的版面看見了曾在居酒屋觀光客的談論中出現過的那條新聞——那也正是發生在藤川謙信出現在北海道的兩天前。
她們沉默地互相看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內心卻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
家族越大,所要揹負的東西也就越重,直到包袱逐漸超出了自身的負荷。而在那蹣跚前行所經過的歷史中,總有那麼些東西會在多年的壓抑後得到爆發,最終公諸於眾。而在這個時候,作為家族的一分子,該以怎樣的心態去解決面對,就將是一道沒有選項的問答題。前行或是退卻,抵抗或是歸順,不過是一念之間。
“老闆娘。”
“……”
“老闆娘,請問……”
“……啊,真是抱歉<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在意識到自己的神遊後吉澤連忙合上手裡那本老舊的記帳簿。二十來年前的老東西了,若不是在今早的大掃除中被細心的僱工高尾從櫃檯夾縫裡偶然翻出,恐怕此生她都無緣再見。如此一來包括西園寺,包括藤川,包括那年那個冬日下午他們在櫃檯前的神秘談話,以及與藤川建設有關的那些報紙與新聞,這些零零散散的回憶都將在時間裡慢慢褪色,最終淹沒在這些年來來去去於旅館的遊客中,再尋不得蹤跡;但換個角度想想,儘管現在的她重新想起了這些,但那段回憶的後續——比如藤川是否不再那樣充滿憂慮,西園寺是否能夠離自己憧憬的人更進一步,也包括藤川建設是否已經脫離了自身造成的困境,這些她都不會再知道。
他們萍水相逢,而後相忘於江湖,這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
這樣想著,吉澤吸了口氣,迅速換上了接待客人的禮貌笑容,迎向剛踏進旅館的那對年輕人。
※
旅館內的暖氣充足,因此剛進門藤川涼和忍足便解開圍巾脫掉了手套,為暫時躲過寒風鬆了口氣。
越往北走,氣候對交通的影響也越發嚴重。因為大雪的關係列車一路開開停停,期間還被迫延誤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抵達札幌已經臨近中午,而雪也在這個時候奇蹟般地停了下來。他們與其他觀光客一同走出車站,出門的瞬間便被北國那足足比東京低了十幾度的可怕氣溫凍得說不出話,好在走出一段路後也就逐漸適應了起來。其實這並不是藤川涼第一次來到北海道:原先高中時期的修學旅行,二十歲成人禮的紀念之旅,外加工作後的幾次公事會議,如此加起來至少也有四五回。但這些她並沒有告訴忍足,畢竟此時自己除了觀光外也無事可做,索性也就陪著初來北海道的忍足到處走走,就像普通的觀光客一樣。
預計的留宿點在更北的登別,因此現代氛圍濃郁的札幌註定只是一箇中轉站。但因為換乘方便外加天色尚早的緣故,吃過午飯後他們便開始在札幌城打發時間。
去了許多地方:被稱為紅磚館的舊道廳,作為當地商業中心的地下街和狸小路,還有大通公園及其入口處的札幌電視塔,札幌的觀光點基本已經踏遍。到達大通公園時北國的天色已經迅速暗了下來,周圍遍是裝點著彩燈的行道樹,映著厚厚的積雪,無不透著濃郁的聖誕氛圍,絲毫不輸以迷人夜色著稱的東京——藤川涼這才想起現在距離先前那場彷彿已經隔了很久的平安夜酒會不過一天時間,而遠在東京的父母和兄長依舊被自己留宿於同學家的謊言矇在鼓裡。與此同時她也沒來由地想起了每年將在這裡舉行的雪祭慶典——那些迷人的冰雕曾在二十歲成人禮那年的二月,也就是臨近自己生日的時候與當時已經交往了三四年的柳生一起來看過,而現在,曾經目睹的盛景彷彿就在眼前,可身邊的人,以及自己的處境和心情卻都已經不同。
“差不多了,該去車站了。”忍足在一旁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