銬,還銬在後面。吃飯有困難,大便不能擦屁股。他頭也腫,腳也腫。俗語說,男怕穿靴,女怕戴帽。就是說男的怕腿腫,女的怕頭腫,現在他頭腿一齊腫,我看完了。我呢?什麼病也沒有,想死不能。可不可能在放便的時候假裝逃跑?那樣看守的戰士一定開槍。這個法子也不好,假如一槍沒打死,把我腿打斷了,成了殘廢,死又不能活又受罪,豈不畫虎未成反像犬。怎麼樣的死呢?每天晚上手淫,無數次的手淫,可以吐血死去。這種法子很慢,傳出去太不好聽。死,我不猶豫,不要在死時鬧出一些下流的勾當,給人們留一些談話的材料,那就不是好樣的。死也要死得漂亮。不過想不出漂亮的死法。咳,成了犯人還是人嗎?
上午發生了這樣一件事:不知哪個犯人抓住了一個蒼蠅,在蒼蠅屁股上塞了一個半寸長的小紙條。這個蒼蠅到處亂飛,飛到我們這個監號,我們誰也不敢理。一個看守戰士發現了,他把蒼蠅抓住,一看蒼蠅屁股上有紙條!雖然紙條上沒有什麼字,還是追問是誰搞的?我們五個人都說不知道。那個戰士姓富,他的意思是我的嫌疑最大,他問我,我當然不承認。他一口咬定是我搞的,我又有什麼法子呢?同號犯人證明,他也不相信。我心想,我是一個危險性很大的犯人呀,要整我隨你們的便吧。
每天發下來的報紙,一個號一個號的往下傳看,但我不敢看。有一天傳看報紙,看守戰士發現報紙上有個小眼。他追問這是誰搞的?沒有人承認,有人說這是原來的。但是不行,就這個問題看守所也來了人,追問在報紙上弄個眼兒是什麼暗號?始終無人回答。從此報紙傳到我這屋,我不敢看。我怕報紙破了一個口,或者碰壞了一小塊,追問起來,三個“為什麼”,我是答覆不上來的。我寧可不看報,少找這些麻煩。
政府人員知道我們這些特務罪大惡極,詭計多端,認為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特務行為,對政府不會老實,在監號必然搗亂。可是怎樣搗亂呢?特務的手段是什麼?他們知道得太少了。有的幹部還不知道軍統局這個名詞。他們只知道提高革命的警惕性,鬧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使我們在監號不敢動一動。其實犯人的真實思想動態他們一點也不知道,只知道發號施令,不聽我的,我就給你吊起來,罰站、戴上手銬。這樣的生活真是苦不堪言。從前,我押過無數的人,拿筆寫一個條子就押,從不考慮住監獄的情況,現在我嚐到了這個滋味兒。押人者人恆押之,自己命該如此。
我們確實殺了不少共產黨人,但是我們對一些共產黨人也有優待。1943年1月我在軍統重慶特務訓練班受訓,我們這個訓練班是視察人員訓練班。擔負視察特務工作與反貪汙。也就是特務的特務。這個班共29個人,在戴笠公館的隔壁,後山就是葉挺住的地方。有一次我們躲警報,到了後山,看到了葉挺。一個同學對我說:“葉挺吃的比咱們好,重慶最近買不到豬肉,可是他還是每餐有豬肉吃。他什麼也不缺,只缺一個太太。”那時對葉挺沒有罰站哪,可是現在對我們為什麼這樣呢?我承認殺了很多共產黨人,因為我們沒有什麼“寬大政策”,殺人是公開的秘密。可是共產黨人說“不打不罵”,但戴手銬子,吊起來,這是言行一致嗎?
一次,一個年齡比較大的幹部找我談話,他說:“我們有的幹部很年輕,甚至有的比你們的子女還小,你們難免會產生對他們的輕視。他們問話,你們不願多說;寫材料有一些句子不寫上去,認為他們看不懂。這都不對。我們是有組織的,他們可能看不懂,可是我們有人能看懂。所以你們寫材料要詳細寫;他們問你們話,你們要做到知無不言。對他們有什麼看法也可以對我談。”經過那次談話,對照這些日子對我的處罰,我感到上下不一致,沒有什麼好的印象。
6月底的一個上午,郭股長提我到前樓審訊室,他說了一些鼓勵我的話,並說:“這些日子你的思想很消極,什麼材料也不寫了,也不請求談話了,你就這樣爭取嗎?你不請求政府談話,我找你來談話,你最近有什麼想法?”
“我沒有什麼想法,我在監號內不守制度犯了錯誤,受到處罰是應該的,論我的罪槍斃也是應該的,我毫無怨言。”我認可槍斃,也不能接受侮辱性的處罰。腳鐐,刑具在某些犯人身上起作用,但是對我不起作用。這一點有些政府人員是不理解的。
郭股長接著說:“今天叫你寫一份材料,寫軍統局的沿革。這個材料你過去寫了一個輪廓,這次要全面寫一下,有關年月要寫清楚。有什麼困難沒有?”
我說先回去想一想,明天再寫。我回到監房想了一天。對於爭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