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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覺那目光深幽如潭,似要將她溺斃在其中。雲漪一時茫然,恍恍惚惚掙開他,便要起身去開燈。

“不用開燈……”他坐起身來,身形語聲隱隱透出疲憊,似欲說什麼,卻又沉默。

雲漪怔怔看他,心中突然有些發慌,見慣平日從容瀟灑的霍仲亨,陡然覺得眼前換了一個人——僅僅一週不見,這落寞的、疲憊的、需要藉著黑暗來隱藏自己的男人,是他嗎?

雲漪背抵了妝臺,一時手足無措,驚覺自己竟不會表達關心的話,從來沒有發自真心地在意過哪個男人,躊躇半晌只弱聲問,“很累麼?”

霍仲亨只是緘默,起身走到窗前,也不回答。

雲漪看著他背影,覺出拒人千里的孤峭,其實他並不需要她吧……一時間心下寥落,雲漪默然轉身退開,軟聲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甫一轉身,卻聽他淡淡開口,“我的夫人過世了。”

雲漪一呆,怔了片刻才明白過來,是他遠在家中的元配妻子……她該說什麼,一個情婦,該對她恩客的髮妻過世表達遺憾、哀傷還是什麼?

“那麼,給你倒酒。”雲漪平靜地轉身,步向酒櫃,語聲淡柔,“喝一點酒,悲傷會好些。”

她開啟酒櫃旁的壁燈,拿起白蘭地倒進兩隻杯子,淺碧色的壁燈光芒將酒的顏色映得似毒藥般幽綠。雲漪端起一杯,自己先仰頭喝了一大口,卻聽他說,“我並不感到悲傷。”

“甚至,想不起她長什麼模樣。”霍仲亨自嘲地笑笑,在窗前搖椅中頹然坐下,意態落寞。

雲漪端了酒杯走到他跟前,屈膝跪坐地毯上,靠在他膝邊,“可你看上去很難過。”

霍仲亨接過酒杯,喝了一口,“她十五歲嫁給我,成婚兩個月,我便去了北平……那年我十七歲。”他沉默,雲漪便嘆息介面,“從此一別,郎心似海,妾心成灰?”

“那是戲文。”霍仲亨垂下手,緩緩撫過她頭髮,“北平那會兒還叫京城,我雄心萬丈去赴功名,踏上天子地,便將家中瑣事都拋在腦後,渾然忘了自己已經娶親。接到第一封家書,卻是家母寫來報喜,告知我即將做父親。”

他第一次同她提到家中妻兒,雲漪默然垂眸,分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官宦之家多早婚,他那麼早娶親生子也是平常。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自己還是半大孩子,如何懂得為人父的責任。霍仲亨似知道她心中想什麼,苦笑了下,“那時也不覺有何可喜,倒是驚了我一跳,大感不可思議。”

“之後呢?”雲漪仰頭問道。

“之後,又過了兩年我方回家,子謙已會走路說話。”霍仲亨搖頭笑笑。

子謙,他的兒子叫子謙,算來年頭也該有十七歲了,比念喬還大呢。雲漪低了頭,不願被他看見自己的神情。他也不在意,徑直說道,“一晃許多年,我長年在外,即便節年回家,同她也是相對無話。她從不問我做些什麼,早年知道我在外面有人還勸我正經納妾,往後也不再提了。子謙成年後,便外出唸書,她一個人住在北平,若沒有家信來,我也記不起還有那麼一個人。”

雲漪悵然想,一個賢良的舊式女子,註定要化在男人身後粉白無光的背景裡,才好襯出他的光彩萬丈來。如同媽媽從前嘗試過的那樣,只是她失敗了。所幸,自己不必如此。

霍仲亨又一次沉默,不再說下去,她也猜得到,往後並無什麼可說,不過是一場病來了,她便靜靜死去了,沒有丈夫兒子在身邊,一個人悄然離開,自始至終沒有給他添一分麻煩。

從心底裡沁出來絲絲的冷,令雲漪悵惘難過,驀然間懂得他的寥落。

他不為那個女子悲傷,因為悲傷同愛情一樣勉強不來。可是,這世上唯一真正守候他的人,無論悲喜遠近都會默默守候他的人,從此再沒有了。

他一直都是強者,只有他拋開別人,沒有任何人能夠拋棄他。

但時間可以,生命可以。

“你幾時回北平?”雲漪伏在他膝上,抬眸依依地看他。

“北平,眼下不能回去。”他語聲淡下來,難辨喜怒。

“那誰料理霍夫人的喪事?”

霍仲亨淡淡道,“家中有人操持,子謙也會趕回來,為他母親扶靈歸鄉。”

雲漪不能再追問下去,他說,北平眼下不能回去,言外之意已透露得太多。

北平內閣對他是何態度,已經不言自明。南北兩邊各自對峙,而他擁兵不前,佔據最緊要的三省,手中兵力更令兩方忌憚。如今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