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筆跡。她看到了他的筆跡,又想起了剛剛在火車站臨別時,她雙手捧住的那張小臉,和那一雙酸淚盈眸的稚氣的眼睛,心裡又立刻充滿了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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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在《往事(二)》文後自注:“每篇末的日月,是那段‘往事’發生的時期和地點;和寫作的時地,是不相干的。”根據《往事(二)·九》篇末冰心自注的日月,斷定冰心離京的日子是1923年8月3日。
②冰心:《往事(二)·九》
③冰心:《寄小讀者·通訊三》
火車沿著津浦路南下。思念親人的冰心,躺在臥鋪上,睡不著覺。直到抵達山東境內的泰安之後,她才步下車廂,到站臺上去走走,眺望遠處的泰山。當火車開到臨城的時候,她想起了抱犢岡劫車的事情,還幻想著能夠見到象武松、林沖、魯智深這樣的梁山泊好漢。這些好漢的生活和作為,在她的幼年時代曾經激起過她奇異的幻想。當然,她不會見到他們,她也沒有看見抱犢岡,但是,她卻看到了許多山東籍計程車兵,又聽到了她自小就聽慣了也說慣了的山東話。這使她想起了她兒時的居住地——煙臺。這個地方,冰心一直把它當作自己靈魂上的故鄉。
冰心想用觀看車外變換的風景,來排遣自己心中的離愁。
可是離愁卻時時纏繞著她,不肯離去。
火車經過蚌埠的時候,冰心包用的這間房間裡,走進來了一母一女。那女兒已有二十歲左右,長著一臉麻子,卻擦脂抹粉,打扮得珠光寶氣,忸怩作態地向她母親撒嬌,要湯要水。那位母親呢,對這樣一個女兒,卻是充滿了愛憐。這一片慈母的心腸,使敏感的冰心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頓時,思念的潮水湧上心頭,她不得不走出房間,站在車廂甬道的窗邊,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淚水。
到上海以後,冰心休息了幾天,接待了許多來看望她的親戚朋友,為《晨報》的《兒童世界》欄寫了三篇《寄小讀者》通訊,料理了一些雜務。之後,於8月17日的下午,登上了開往美國的輪船——“約克遜號”郵船。“約克遜號”的汽笛長鳴,徐徐地駛出黃浦江碼頭,留學生冰心,真正開始了橫渡太平洋的旅程。這個龐大的輪船,載著她,也載著她的濃重的鄉愁,還載著一百多名也象冰心一樣,到美國留學的中國留學生,飄然東去了。
這個在大海旁邊度過了童年的孩子,再一次地親近了大海。她望著腳下波濤滾滾的海水,憶起了煙臺瀕臨的那一大片藍極綠極的廣闊無垠的海面。她常常一個人在艙房裡或甲板上,悄然而立,憑欄凝望著。對於童年的回憶,和對於母親、父親、弟弟們的思念,陪伴著她。
經過了三天的航行,“約克遜號”於19日的夜晚,抵達了日本國的神戶港。當輪船上的許多旅客都上岸觀光去之後,冰心獨自一個人登上了“約克遜號”郵船的最高點,觀賞這異國之夜的風光。她“初次看見這般璀璨的世界,天上微月的光,和星光,岸上的燈光,無聲相映。不時的還有一串光明從山上橫飛過,想是火車周行”。①她面對著如此美妙的夜景,忽然湧出了極為強烈的思念親人的情緒,她想:“倘若此時母親也在這裡……”②與她同享這觀賞夜景的樂趣,該有多麼好啊!她是多麼地想念她的親愛的母親,慈祥的父親,和那遠在北京的溫暖的家庭啊!這思念竟是如此地沉重,以至於想要拿起筆來,給她可愛的小朋友們寫通訊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二天的早晨,她與同船的旅伴們一起上了岸,遊覽了神戶的市容。這是冰心第一次踏上日本國的土地。後來,在抗日戰爭勝利之後,她又跟隨著丈夫吳文藻,並帶領著她的孩子們,到日本長住。全國解放以後,她又多次地出訪過日本。然而,在她生平第一次地踏上這塊異國土地的時候,在冰心的眼裡,原來神戶竟與中國很相象,它的市容與祖國一些城市的市容差不多,只是街道兩旁的店鋪,要比中國的店鋪矮一些。冰心最注意的還是小孩子,她覺得日本小孩子的衣著,要比中國小孩子的衣著,來得鮮豔些,再襯著他們的那象中國小孩子一樣黑的眼睛,一樣黑的頭髮,使冰心覺得,他們個個都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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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寄小讀者·通訊七》
②冰心:《寄小讀者·通訊七》
這一天的黃昏,輪船繼續乘風破浪,從神戶向橫濱進發。
這是一段歷來都不平穩的航程。
當“風浪要來了”的資訊,在乘客中間傳開的時候,身材瘦小的冰心,一點兒也不驚慌,相反地,她卻有著“無名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