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哥把其中一個孩子救出農門,救出這水深火熱的墨水村。現在大哥隻字不提過繼的事,我和妻子都有些悻悻。她為這三個孩子的出生飽受妊娠分娩之苦,自然悻悻得更甚,見到大哥大嫂還愛理不理地甩臉子。我私下裡勸她說,我見大哥大嫂他們衣食樸素,也許像傳說的那樣,給分流下崗了也未可知,等他們好起來,再提這事不遲。我妻子立即冷笑了,幸災樂禍地說,你還指望他會好?都他媽跑到鄉下來了,還能好到哪裡去?我早知道他這人靠不住,這會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不是?活該。又酸溜溜地說,我那會也就說說,真要把自己的骨肉送這號人,老孃還捨不得哩。
妻子的話讓我心冷,讓我深為大哥憂慮。我想是啊,我好歹還有一畝二分地呢,他可怎麼辦?興許眼下還有點餘額聊以維持,長此以往還不得坐吃山空?我都在自己這個虛妄的想象裡剪不斷理還亂了,大哥那裡卻還看不出什麼,依然深居簡出,且還不苟言笑,除購物什麼的以外,大哥只在太陽還沒升起的黎明和月上柳梢的傍晚這兩個特定的時間裡,攜大嫂去鄉間的小路上走走轉轉,偶爾遇到村人,也只是笑一笑,慢一慢步子,就算打過了招呼。妻子說大哥這是羞於見人,我不信,找個機會問大哥,大哥笑了說,我還沒找回咱墨水村方言的感覺,跟同鄉人說話,我咋好操南腔北調的口音嘛。
這我就信了。
但是大哥不知道,在他還不能用方言土語和村人交流談天的時候,作為一道醒目的風景,他已被村人關注上了。大哥大嫂出則成雙,入則一對,而且還居然沒紅過一次臉,沒吵過一次架,這在墨水村人的理解裡,太不像一對夫妻了。及聽說大嫂已是一個十八歲女兒的母親時,一個個眼都瞪圓了說,她看起來不也只有一二十歲嘛。
什麼事到了墨水村人的嘴巴里,都能扯到那上面去。說來說去說出了奧妙,說大哥大嫂肯定有非凡的採陰補陽術,要不咋恁青春永駐?夜間便有半大不小的後生翻牆入院,扒了門縫瞅窗欞地關心起大哥大嫂的夜生活來。更多的時候,他們看不到大哥大嫂床上的姿勢,而是各捧了一本書讀;或者大哥面對著畫架靜靜思索,大嫂則整理收拾著另一些畫;又或一起聽聽音樂下下圍棋什麼的,話都很少說。大哥偶爾會在深夜的靜謐裡覺察到一點窗外的動靜,笑望大嫂一眼,轉身去開門。大哥想是要叫他們來屋裡坐會兒吧,他們卻一窩受驚的鼠樣躥跑了。跑時不擇路,踏倒了花草蔬菜,牆也被蹬掉好幾處豁口。大哥大嫂也不惱,第二天一早,就把草木們扶起,把牆補住,但隔不幾夜,又會有人扒豁牆,剛剛恢復一點元氣的花草,重新一塌糊塗。我去幫大哥壘了幾次牆,覺得不是個戲,想了想說,我給你弄條狗來吧。
2。我親戚託親戚地輾轉幾處
2。我親戚託親戚地輾轉幾處
我親戚託親戚地輾轉幾處,終於弄來一條據說是進口品種的小*,才尺把高,四五個月大。它通體黑亮,除腿上略泛一點紅色外,別無雜毛,算得上眉清目秀哩。大嫂很喜歡,牽著它在院子裡兜了一圈,就起了個別致的名字,叫夢卡。我覺得又好聽又上口,覺得一切本不出眾的東西,到了大哥大嫂這裡,便也跟著不同流俗了。
夢卡雖然小,卻耳聰目明,無論那些夜來偷窺的閒人怎樣躡手躡腳,還是靠不近院牆就被它老到地發現了,三聲兩聲就能咬退下去。賴於它的呵護,大哥又得以潛心地讀書作畫了。
但也沒平靜幾天,就有人知道了大哥還鄉的訊息,還都有頭有臉的,諸如縣長、市長,以及縣市書畫界的名流和大款鉅富者流。雖然他們多為求字索畫而來,或邀請大哥出席個會議舉辦個講座家教個孩子什麼的,但作為地主,他們無一例外地表示要盡地主之宜,但凡有事,打個招呼即可。不料大哥對那些達官貴人的態度一點也不卑顏屈膝,反還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我都跑到死人堆裡來了,大家還不放過我麼?
大哥的興趣不在他們身上。每次目送那些豪華的凌志奧迪帕薩特走時,大哥都會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阿一快回來了沒有?
阿一是大哥的一個記者朋友,曾和大哥一起去塔克拉瑪干採風。在那兒,他們先後和37只狼遭逢,各自被狼群的撕咬得遍體鱗傷。當二者共同剩下最後的半瓶水時,他們竟像熱戀的情人那樣,你強迫我喝一口,我又硬灌你一口,以至於那水成了魔水,怎麼喝也喝不淨。在風沙肆虐的荒漠上,營造出一份野性的親暱和溫情。就是仗著這份惺惺相惜的精神,他們背對著背地打退了狼群的一次次反撲,幾度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阿一又隻身一人去了青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