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們抄了學號的同學,常嚇得臉發白。
我們管他們叫“走狗”,自以為掛了一個臂章,就了不起。
六歲,我也看到了高年級“權力的滋味”。
每天早上,只要不下雨,全校的學生,都要在操場做體操、唱國歌、升旗,還有聽校長訓話。
我們最怕的是訓導主任。校長在上面訓,主任在下面巡,我一直到今天,都記得他的眼睛,好象探照燈,掃過來、掃過去。
據說他以前是個蛙人,蛙人出拳,一秒鐘就能叫人躺下,上面把牙齒打斷、中間把胳臂扭斷,下面把小雞雞踢爛。
“時候,校長在上面講話,主任會在隊伍裡吼:”站直了!像個人樣!“
據說愈高年級的學生,愈怕他。看到他,好象見到神。當然,也可能是見到鬼!
六歲,我瞭解了大人“權力的滋味”。
拉屎的聯想主任也有仁慈的一面,就是當太陽太大,小鬼們實在撐不住的時候。
他會叫我們蹲下來。
但是才蹲一下下,他又吼:“把一隻膝蓋放在地上,半蹲半跪!兩條腿蹲著,難看死了!像在拉屎!”
直到現在,我二十歲了,每次跟同學一起玩,蹲著,我會很快地改為“半蹲半跪”而且覺得別的同學都像在拉屎。
我相信,他們絕不會有這種聯想,因為他們沒“蹲過坑”,他們都是“坐抽水馬桶”長大的。
我也相信,當有一天,我向女友求婚,她一定會以為我在向她下跪。
而我,在心裡,其實是蹲著。
不怕老婆訓練小學一年級,我們最愛玩的是“哈癢”。
每個小孩都怕哈癢,於是這個哈那個,別人又來哈這個,又躲、又笑、又叫,鬧成一團。
有一次,老媽到學校來,看見我們玩哈癢,她居然嚇了一跳,好象那是天大的危險事。
“在走廊、樓梯上哈癢,太危險!”老媽說:“一不小心,就能從樓上滾下來。”
她沒有禁止我哈,知道禁也沒用。
她用了個絕招。
叫我站著、不準動,由她來哈癢,全身都哈,連腳底也不放過。
起初,我簡直笑死了,一笑就捱罵。
每天鍛鍊下來,我居然不怕了。
“告訴你,怕癢的男生,將來會怕老婆!”老媽讚賞地對我說:“你將來不怕老婆了!”
六歲,我已經自許:“將來做個不怕老婆的男人”。而教我不怕老婆的,競是做我老爸老婆的老媽。
六歲,我真開始喜歡女生,我發現了一個“她”——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
我管她叫“我的伊莉莎白泰勒”。
我常站在桌子上,高喊著:“我的伊莉莎自泰勒,我為你而死!”然後,從上面跳下來。
有一天,我叫“她”哈我癢:“你來哈哈看!我不怕癢!哪裡都不怕!我將來不怕老婆!”
她哼了一聲,掉頭走開。
六歲,我開始懷疑“不怕癢的男人,是不是真能不怕老婆?”
告別了!我的死黨和愛人在光復國小,我才讀了一年多。老爸常說,這一年多的課程,使我奠定了後來學中文的基礎。
“如果你沒進過國內的小學,今天的中文不可能學得好。”老爸說:“大家一起學,那是一種感覺。覺得自己不孤立,覺得學習是一種責任。”
雖然出國的一、兩個月前,奶奶和老媽已經不斷對我說,要準備出國的事。
卻直到最後兩天,我才有真要出國的感覺,那是從老師和死黨的眼睛裡看。
“你要去多久?”
“你會不會寫信給我們?”
我的死黨問我。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降旗時,國旗緩緩下降,天邊有個紅紅的大太陽。
我的奶奶仍然在國父紀念館的同一棵樹下,等我。
我們一起,再一次經過學校大門回家。
我覺得好遺憾——死黨不能跟我一起去美國。
伊莉莎白泰勒沒有哈我癢。
我沒能長上六年級,嚐嚐另一種“權力的滋味”。
第九章 少年行
小孩的離別是這麼簡單!
他沒有權利帶任何東西,因為他自己是被帶的東西。
離別,很輕也很重!
雖然家人總是對我說,要帶我去美國,甚至大樓的管理員都跟我道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