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遙安喉結一動,若要動到背後安排的兵卒,興許還真是到了存亡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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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變故多,回了紫光閣,雲菀沁根本睡不著,熬到下半夜,總算有一點兒倦意,剛閉上眼,朦朦朧朧之間,卻聽廂房外面傳來急促步子聲,睜開眼,天色已經矇矇亮。
本來就是提著一顆心和衣而眠,睡得很淺,雲菀沁一下子就被驚醒,坐起來,只見門咯吱一聲推開,琴釵蒼白著臉:“王,王妃,不好了……”
聽絃也站在後面,慌里慌張的樣子。
“怎麼了?”她趿靴著,披上外衫,匆匆走過去。
“萃茗殿的赫連貴嬪,昨晚在養心殿服水銀自盡了。”琴釵一聽說便忙不迭過來通知,此刻說得磕磕巴巴,顯然受了震驚。
昨晚在延壽宮臨別時赫連氏的一席話,猶在耳邊盤旋著,雲菀沁已覺得不對勁兒,沒料她為了表清白,還真的以死明志。
水銀……水銀?
對……水銀昨天托盤裡有幾小瓶,全用琉璃瓶裝著,一定被她全部偷拿去了。
水銀因為辛寒有毒,在成藥中分量很輕,每次不過新增一點,大半又是用來治療疥癬、梅毒、惡瘡、痔痿的外敷用藥,如今被人活生生吞下幾小瓶,可想而知是個什麼局面。
雲菀沁一下子魂回不過來,好容易強打精神,扶著門柱:“人呢?”
“王妃是知道的,服用水銀當下死不了,等水銀流遍七竅全身,一點點腐蝕臟腑,人才慢慢衰竭而亡,”琴釵知道那赫連氏與秦王府的關係,也不敢說得太嚇人,“……貴嬪被送回了萃茗殿,皇上派了個太醫去看過,說是人快不行了……”
流遍七竅全身……赫連氏還是跟前世一樣的命運,不管是皇上暴怒親手施刑,還是她自裁,總歸都是因為水銀毒性而亡。
雲菀沁讓琴釵和聽絃照看紫光閣的事務,朝萃茗殿疾步走去,琴釵見她一個人,不大放心,交代了聽絃一聲,也撒腿跟了上去。
萃茗殿內,一片哀哀哭聲,太醫早離開了。
章德海與四個貼身婢子正在榻邊為主子嗚咽,一見雲菀沁過來,哭聲更大,在琴釵的眼色下,全都掩著臉退到一邊。
榻上女子氣若游絲,雙目半闔著,眼角和耳朵裡有血絲如小蛇一般流出來。
雲菀沁知道,床榻上人已經返魂乏術了。
水銀揮發快,摧殘了赫連氏的視覺和聽覺甚至感官,可模模糊糊之間,她卻仍感受到來人是誰,纖細手指動了動。
“母嬪白耗了性命又有什麼用。”她緩緩坐在榻前,顫抖地接過藍亭遞來的乾淨帕子,貼在赫連氏的耳畔,輕輕拭乾血漬。
便是走,也得乾乾淨淨地走,到底是個美人。
就算到現在還是有些氣她當年毒殺親子,又讓三爺半生飽受毒發的痛苦,可這人到底生下了他,如今又以這種人世間最痛的死法之一消耗餘下的生命,什麼氣怨也都消了。
“不,我這條命沒有白耗,”赫連氏漸漸喪失的聽覺因為她的湊近細語,聽得清晰,唇角一抽,竟浮出一絲莫名笑意,“皇上到底與我多年情分,見我以死表明清白,心……心終究會軟幾分……你看……他不是將我送回萃茗殿了麼,還派了太醫過來……有我開路,你們再好好勸勸,會順利得多……咳咳……”說著一陣猛咳,吐出一口血。
“貴嬪——”章德海與藍亭青嬋等人大哭起來。
“好容易為他做一件身為人母該做的事,他若原諒我,我也心安了。”赫連氏鍥而不捨地說著,身子同時在劇烈顫抖,又苦笑著,“我終於明白毒性發作多麼痛苦了,可憐我兒,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我卻眼睜睜看著……”
雲菀沁看她努力剋制著身子亂動,知道她在忍受水銀腐蝕內臟的痛,將她幾個大穴封住,儘量讓她感受的痛苦稍微少些。
赫連氏知道她在幫自己減少痛楚,卻抵不過體內蔓延的毒性,趁著五感俱喪之前,虛弱地笑著:“也算是報應……我害得韋貴妃盲眼,如今也殘了眼耳……我遞刀唆使皇后自盡,告訴她與其活似枯木,不如決堤重生,給皇上留個印象,如今我自己也落個被迫自盡……你看,老天爺其實是很會算賬的……”說罷,忽然十指緊扣床褥,身子一蜷,又嘔出幾口鮮血。
“貴嬪不要再說了——歇著吧——”章德海再忍不住,撲上去哭著懇求。
雲菀沁摁緊了穴位。
歇著?心累了一生,終於要安心了,今後歇著的光陰多得很。赫連氏強支起頭,雙目一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