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診室,看到這麼個血葫蘆樣的人,屋裡院裡頓時亂了套。醫院裡所有的值班大夫、護士,連同在醫院看病的人,都一齊擁在了門診室的屋內窗外。一個年輕點的值班大夫一邊對了護士喊道,快去家裡把姚大夫喊來,一邊手忙腳亂地檢查喜桂大腿上的傷勢。
此時,喜桂流血過多,已經昏迷了,人事不懂。
姚大夫一路緊跑地趕來。剛到屋門口,就讓酸杏緊緊抓住了。酸杏瞪著紅紅的眼珠子,沙啞著嗓子,對了姚大夫喊叫道,姚大夫,你可來哩。快救救他呀,千萬別出事哦。
姚大夫顧不上搭腔。他甩開酸杏的手,進門就開始檢視傷情。他吩咐身邊的人道,快輸氧氣,輸葡萄糖液。這人流血太多哩,都快淌幹咧。又扭頭喊酸杏,問是不是給他灌水喝了。
酸杏蠟黃著臉連聲回道,是,是哩。他要水喝,就給喝哩。
姚大夫嘆道,這人淌血多了,自然就乾渴,可千萬不能喝水呀。人一喝水,都滲進血管裡,催得血液外流得更快。人要沒了血,還咋活喲。
酸杏們嚇得不敢再吱聲。一個個呆愣愣地傻站著,心都提溜到嗓子眼上了。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姚大夫和忙著搶救喜桂的一干人終於停住了手。他們都不說話,就那麼默默地站著。引得圍觀的人群也都張大了嘴巴,懸起了心。
酸杏結結巴巴地顫聲問道,人……人好了麼。
姚大夫扎撒著兩手回道,送晚哩。失血太多,已經沒哩。
這低低的聲音如一聲霹靂,在人們的心頭驟然炸裂。一條鮮亮亮的生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去了。來不及睜眼看看廝混了二十多年的人世,來不及看看守了自己多年的女人,甚至來不及說出最後一句話,就永遠地合上眼閉上嘴,停止了曾經強勁搏動的心跳。
滿月已經昏死過去了。姚大夫又領著眾醫生把滿月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胸背,總算把滿月救了過來。滿月喊道,喜桂,喜桂哦,咱回家呀。不能在這兒睡,這兒風寒大。還是家去睡暖和哦。
酸杏一干人流著淚,把喜桂輕輕地抬回到牛車上。酸杏認真地給他蓋好被子,又把一塊毛巾蓋在他的頭上。茂青無力著拽著牛韁繩,重新踏上了回家的山路。
這時,雪已經停了,山野田舍間到處閃爍著明晃晃的亮光。天還是陰著,像是還有接著下雪的意思。
初嘗杏果1)
喜桂的喪事與酸杏孃的相比,顯得極為匆忙又潦草。但從全村老少關注的程度看,則有過之而無不及。
酸杏孃的喪亡,是預料之中的事,早晚都要有走的那一天。因而,前期準備工作就充分些。像壽衣、棺槨、墳穴及生活用度等等,都有個事先料理。人們捨棄了自己的時間,去陪伴酸杏娘,去心甘情願地費心操持,是為了報答老人生前佈施的恩德。所以,才出現了近乎百家空巷的地步。
喜桂的少亡,完全出乎人們意料。無論心理上,還是後事安排上,都沒有絲毫地準備,一切都要從頭做起。喜桂又是少亡,只能在家停靈兩天。只有老人才可以停靈三天的。這時間上就顯得異常緊張,後事也籌備得異常倉促。但是,全村老少卻齊刷刷地擁上前來。不用村幹部現趕現地召集吆喝,全都籌劃的籌劃,動手的動手,把原本一無所有的事情像模像樣熱熱鬧鬧地搞了起來。
酸杏發話了,說,喜桂的喪事特殊,集體要承擔點兒。缺這兒少那兒的,只要村裡有,就盡情拿去用。記好帳目就行,留待秋後,落在大隊賬上。
村人也是盡心盡力地操辦著分配給自己的具體事務。缺了啥物件,就自己主動想辦法。沒法子想的,只要自己家裡有,也就統統拿來用,等事後再說。他們只想把眼前的事情辦好,辦穩妥了。村人所以這樣熱心和真誠,並非喜桂兩口子平日裡為下了多大的人場,而是喜桂的不幸遭遇觸動了人們心底那根善良的弦兒。如此愕然的飛來橫禍,促使他們爆發出極大地憐憫與同情。他們任勞任怨地驅使奔勞,就是想給可憐的孤兒寡母以最大程度地安慰。
事後,人們都躲在家裡,偷偷猜測喜桂的死因。大部分人認為,是死鬼喜桂的不敬舉動,衝撞了神靈。也就是酸杏娘和喜桂都曾提到過的那隻火狐狸,運用神法,挪動了土炮,才讓喜桂遭了報應。有極少數人卻不這樣認為。他們列舉出喜桂生前造下的冤孽情仇,老道地分析道,他明明記得自己設土炮的位置,又不是第一次放土炮了,咋就會尋不到土炮的準確地點了呢。肯定是有人把土炮挪了地方,讓喜桂尋找的時候給趟上哩。說這樣話的時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