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見展昭面有疑惑之色,緇衣僧人解釋說,師傅山中採藥去了。
緇衣僧人口中的師傅,便是清泉寺的住持。
看來這清泉寺,平日裡只住持與寺僧二人,今日熱鬧些,多了展昭作客,還有系在山門外的踏雪。
於是安排展昭在西側的其中一間客房住下,客房收拾的很乾淨,傢什只有桌、凳、床,但比展昭預料的要好,多了桌凳。
晚飯時僧人送來了齋飯,如展昭所料,寡淡無味,好在飽腹是沒有問題的。
寂寂山間寥寥古寺,時間都變得異常難捱,加上白日行路疲累,亥時初刻展昭便準備就寢,正寬衣時,聽到那僧人開啟山門的聲音,緊接著便是絮絮話聲,卻是那僧人提起寺中有住客,另一人只是嗯了幾聲,語氣聽來甚是平淡,展昭知是住持歸來,客居於此,總要和主人家打個招呼,因此又穿衣束帶,推門出去時,那住持恰好進了僧房,轉身將門關起。
一出一進一開一關之間,便失了照面的機會,只隱約看到那住持的身形,並不高大,背有些弓。
展昭猶豫著是否要上前叩門廝見,最終還是息了這心思:也罷,明日見過不遲。
正待轉身回房,一瞥眼看到僧房的竹篾紙窗上映出住持單薄而佝僂的影子來,不知為什麼,展昭心中竟生出些感慨意味,這住持與這清泉寺一樣,避縮在遠離喧囂的塵世一隅,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外界不管發生何許紛擾,於他們,都是無干無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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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二更時分,展昭忽然醒了。
醒來之後第一個反應,便是下意識去握枕邊的巨闕。
劍鞘冰冷,涼意滲透進掌心的面板,順著身體裡的經脈一路沿行,直達心臟。
屋裡……似乎……有人。
這一生中並不是沒有經歷過刺客夜半入室的時刻,但沒有任何一次如今次般恐懼。
以往,即使是在睡夢中都保持高度的警覺,一有風吹草動,久歷江湖養成的敏銳直覺會第一時間喚他醒來,救他性命。
這一次卻不同,他睡得那般熟,無知無覺,直到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與恐懼近在肘邊,他才驀地驚醒。
若此人是刺客,展昭的先機已失。
因此上,展昭緊緊握著巨闕,靜靜臥於床榻,並不出聲,亦不有所動作。
橫豎已失了先機,不妨俟敵先動。
屋內靜的可怕,月光透過竹篾窗紙,在床前投下銀色的月影。
所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描摹的應該就是此刻場景,只可惜展昭沒有望明月思故鄉的雅興。
當此刻,半分鬆懈不得,牽一髮而動全身,生死繫於兩端。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昭忽然反應過來:這屋子裡,從頭至尾,並無第二個人的呼吸聲。
凝神再聽,的確是沒有。
緊緊繃著的弦剎那間斷開,展昭籲出有生以來最如釋重負的一口氣。
或許,是自己太過緊張了,置身清淨無爭的夜間山寺,反不習慣。
想想真真好笑,伸手撫額,額上似已滲出微汗。
自己嚇自己,實在是能嚇死自己的。
帶著半是好笑半是自嘲的心緒,展昭重又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熟,氣息勻長而又寧和,月光依然在床榻之前投下一片慘淡的白。
所以,他並沒有發覺,在月光延伸不到的角落裡,床榻之上,被褥之上,枕具周邊,盡是凌亂疏落的長髮。
就好像方才有女子在這裡梳頭,手中執著篦子,篦齒插入髮間,自上直梳而下,每梳一下,便帶下發根不穩的頭髮來,那頭髮在篦齒間掛不住,不久便落下,那女子走到哪,那發便落到哪。
她必是在此逗留了很久,也梳理了很久,否則,怎會落下這麼多的發?
當然,以上只是我的臆測,一切,需待展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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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秋晴之日,一睜眼,便是躍動於滿室的金色日光。
紅鸞的臉上不覺露出笑意來,伸手去拂那道道金線。
之前聽門人聊天時提過,端木門主曾經向月焚香,從月老那討得一根月光。
月光若能以根數,日光也必然能以根計,不知道將日光纏於指間是什麼感覺。
月光清冷,日光煦暖,若是將日月光華纏於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