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無聲地退出,關緊了殿門。半晌,何太后口氣陰沉地擠出問話:“他就這麼走了?”
清理完後宮,處理完林昭媛,對陶淑妃和沈賢妃委以重任後,蕭懷瑾就走了。
走得乾脆利落,禪位詔書倒是很誠懇很實誠,自省他不是個當皇帝的料,愧居此位多年,以致國家生亂,如今讓位於宗室中有才德的皇室子弟,一切交由太后定奪。
詔書上,禪位的人名那裡,是空出來的,留給太后來填寫。蕭懷瑾此意表明,這皇帝到底立誰,是由太后說了算。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道保命符。倘若朝廷戰敗,陳留王謀逆入京,皇帝不在京中,太后手持這道親筆詔書,對她來說再好不過,足以自保。
真是深明大義。
何容琛簡直想冷笑。
她需要蕭懷瑾這樣豁出去保她性命嗎?!
她需要的是他危亂之際坐鎮於皇城,哪怕他沒有用,好歹佔據著大統的名頭!
“真是……”她一貫鎮靜的表情都扭曲了,漂亮的臉此刻格外猙獰:“他怎麼不死在外面!他永遠也不要回來!他怎的不早死二十年!”
早死二十年,不要出生,什麼事都沒有了。
韋無默也忘記了安慰太后,她內心正山崩海嘯,揮著刀把蕭懷瑾砍得七零八落。
當務之急,這件事一定要捂住,萬萬不能傳到北地叛亂那邊,否則朝中更是風雨飄搖了。
這也不是她們生氣與否的事了,此刻滿朝文武,放眼望去,也沒個能和盤托出此事的倚重大臣。
何道庚所說的立後一事,更是決計不能再提起。否則蕭懷瑾禪位一事也就捂不住了——
何貴妃不能再留在宮裡!
顯然何太后也是瞬間想到了這些利害,強自按捺著怒氣,吩咐蘇祈恩:“你跟延英殿知會一聲,陛下因皇后之死和皇子早夭,悲傷過度病倒。何貴妃出宮為他祈福。宮中都掛起硃砂。朝中奏章送去延英殿,抄送一份給長生殿。”
因皇后和孩子之死悲傷過度病倒,這個緣由聽起來倒是很符合皇帝脾性。蘇祈恩俯首應了聲諾,見太后又吩咐宣了別人,眼見著要忙碌起來,他趕緊告退。
長生殿在他身後,緩緩闔上殿門。
晚涼天淨月華開,蘇祈恩走在星幕下,過了許久,回首望去。
不知何時,長生殿亮在了一片燈海璀璨中,他愣了片刻。
何太后點起很多盞燈的時候,往往是危急或大事的時候。由此蘇祈恩猜想,大概她也會害怕的,只是不說罷了。點燈不就是怕黑嗎?點幾盞燈,彷彿那樣就心安了,何其自欺欺人哪。
燈海光影裡,他遠遠看到何太后散著長髮,穿雲色的輕紗襦裙,正提著一盞宮燈,站在茫茫黑夜。風吹起她的長髮和裙襬,她孤獨的身影,似乎在和黑暗對峙著。
蘇祈恩移開視線,望向宮外,那裡隱藏在夜色中。
皇帝是兩個時辰前,夜色降臨時出宮的。
不知道外面會是怎樣一番天地。
這事倘若被陳留王知道,也就十分有趣了。
*****
夏夜雖好,只是蚊子多。
長安城門口,老胡和幾個同僚今夜輪值,倚著城牆半坐,不時揮打著蚊子。
都已亥時了,兩坊早已經閉市,這時候不可能有什麼人進出城門。他們大著嗓子開始聊天,聊自己的兒女,聊哪個街坊模樣標誌的少女。
忽然,遠處的青石板路面上,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老胡心中一緊,握緊了腰間的佩刀,望向聲音處。
——是兩匹黑馬,二人並騎,披黑色大氅,兜帽遮住了一半的臉頰。其中一人走在靠後,見到他們城門衛,驅馬上前來,刻著皇家龍紋的金牌在他們眼前晃了晃。
“奉旨辦差,速開城門!”
“是、是!”老胡趕緊對同僚使了個眼色。
片刻後,沉重的城門大開,那兩匹馬飛速地出城遠去了。
其中一人掠過老胡身側時,他忽覺這人相貌清秀,且有些眼熟。
那人即將要出城,摘下兜帽,回首望了長安城一眼。目光中似有眷戀,亦是決絕。
隨即他忽而一笑,那笑容倒是驚豔了老胡,映花了他們的眼。
——應該是哪裡的貴人吧?
他們這樣想,推動著關上了沉重的城門。
…………………
城門在蕭懷瑾的身後闔上、落鎖。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