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豪門闊少、官府公子幾乎都到齊了。人人見了溫雅臣都要忙不迭跑到近前拱手施禮:“哎呀,溫少!”
一時間,跑來聚集在溫雅臣周遭的人等竟比主家還要多。這樣的情形,眾人已經司空見慣。葉青羽陪著在一旁坐了一會兒,隨著人們的步步逼近,見溫雅臣開始有些應接不暇,便悄悄起身,打算退出人群。孰料,才剛站起,腕間突然一緊。葉青羽順勢扭頭。溫雅臣正抬頭看著他,臉上笑容可掬:“你去哪兒?坐乏了吧?我們去周圍逛逛。”
葉青羽不著痕跡退開半步:“我一人走走就好。”
溫雅臣笑容不變,手指收得更緊,好似恨不得嵌進他的骨子裡:“無妨。我喝多了,正要走路吹吹風。”
識趣的人們紛紛散開,取笑溫雅臣是在裝醉。溫雅臣笑而不語,只用一雙深邃的眼別有深意望著葉青羽:“你說要來的。”
他說得很輕,除了葉青羽誰也不曾留意。葉青羽低頭看他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用了十分力氣,不但將他抓得生疼,那手也是骨節泛白,不住微微顫抖。
“你……”
不待葉青羽開口,溫雅臣一低頭掩住了表情。再抬頭時,咧嘴又是一笑,卻笑得飄忽,臉上方掠過一絲,轉眼不見影蹤。他徑自站起身來,拖著葉青羽就往一旁的抄手遊廊裡走:“聽戲聽得頭疼。你難得來,我帶你逛逛朱家的花園。沒什麼好看的,不是花就是草。”
好脾氣的三位朱家少爺就坐在側旁,話音落在耳裡,個個抱著臂膀哈哈笑。
葉青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溫雅臣一甩袖子,拉著他揚長而去。一身柳青色的紗袍衣袂飄搖,越發襯得唇紅齒白麵如冠玉。只是,笑容雖掛在嘴邊,葉青羽從他側面看去,卻只覺他牙關緊咬面色陰沉,驀地透出幾分怒氣。
不由想起那日清晨,飛天賭坊門前,他遙遙看一眼屋裡的銀月夫人,轉身再回頭,身前的溫雅臣也是這般陰鬱惱恨的眼神。習慣了他嬉皮笑臉沒有正形的輕浮模樣,猛然撞見,心頭倏然一跳,驚得渾身冰涼。躊躇著張嘴想要問為什麼,須臾間,他又恢復原樣,雙眸含笑神采熠熠,哽在喉頭的話語就此再問不出口。
“我以為你喜歡才來的。”正是初夏好時節,花園裡奼紫嫣紅開遍,太液芙蓉未央柳,人工挖掘的小小池塘裡,闊葉何田田,小荷尖尖角。溫雅臣立在一池綠水前沉沉開口,擰著眉抿著嘴,幾分煩躁幾分薄怒,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可你卻不喜歡。”
葉青羽說:“戲班很好,我挺喜歡的。”
“你……”他眼中懊惱更甚,一張白玉面孔生生漲出幾許紫紅。彷彿努力剋制心中怒氣,重重呼吸幾次,溫雅臣才又緩慢開口,“你真的喜歡?”
真的高興?真的喜歡?真的開心?好像他最近總在追他問這樣的問題,葉青羽注視著眼前一臉認真的他,眼神越發不解:“溫少何出此言?”
溫雅臣惱了,手掌自他腕間落下,急急來捉他的手:“你只管告訴我,到底喜不喜歡?”
“……”葉青羽後退一步,看他急赤白臉的樣子,疑竇叢生。
“喲,溫少,真巧。”兩人爭執不下時,前頭曲折的長廊裡嫋嫋飄來一道纖細人影,素衣淡妝,髮間一枝精巧質樸的銀簪,手中一柄流蘇細長的團扇,腕上一雙叮噹作響的翡翠鐲。精於察言觀色的女子好似渾然不曾看見兩人間的糾纏,一步步婀娜走來,停在溫雅臣面前盈盈一拜,“原來葉公子也在。”
見有人來,溫雅臣只得悻悻收手,冷著臉敷衍點頭。葉青羽尷尬,低頭拱手為禮:“銀月夫人。”
朱家從商,本沒有高門大戶那麼多繁瑣嚴苛的規矩。三位少爺也是荒唐,只圖熱鬧不計名聲。此番宴客,凡是有往來的朋友,無論貴賤高低,一律遍撒邀帖。據說連倚翠樓張嬤嬤手裡也有一張朱家請柬。適才聽戲,葉青羽無意間往內院女客席中掃過一眼,就已看到了銀月。
這女人……會來赴這樣的宴席就已是不尋常,現下又跟到這裡……不由忘了先前對溫雅臣的疑惑,葉青羽雙目燦動,看著她如花的笑靨,腦中飛速思考。
彷彿看穿他的疑慮,銀月夫人笑意不減,緩步上前,停在葉青羽面前:“公子莫這般看妾身,當真是湊巧而已。”她一笑就愛彎起眼,眉眼彎彎,彷彿新月,襯著清麗的面容與翹起的唇角,十足一隻狡詐的狐。
葉青羽稍許側身,避開她的直視:“夫人多心了。”
她只是笑,偏過臉,眸光灼灼,來回在他與溫雅臣兩人臉上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