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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著他打的大個子奧普,老喜歡拿鞭子抽他的野丫頭葉賽爾,當時還是個小不點兒的阿都……正是那些人,讓他動盪飄零的童年不再空洞。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被放逐的普通的冰族孩子,還不知道那群牧民居然是帝國追殺多年的霍圖部的遺民。
然而……那有什麼重要呢?在那個時候,他不是軍人,不是徵天軍團的少將,他並不需要關心身邊的人是否企圖顛覆他們的國家。他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和另一群年齡相當的孩子混在一起——因為空寂城裡沒有其他同齡的冰族孩子。
還記得那一日葉賽爾那丫頭提議,說城外南方的石頭曠野裡、空寂之山的山腳,有一座石砌的古墓,傳說那裡住著一個仙女,很多牧民都會在月圓的前一夜前往墓前跪拜禱告,請求墓裡仙女的保佑——這樣,當那些鳥靈和邪魔在月圓之夜呼嘯而來時,那個女仙就會從墓裡出現,駕著閃亮的電光在空中驅逐那些魔物,保護牧民和牲畜的安全。
“我們去看看吧!”所有孩子心裡都有著對於冒險的渴望,聽完葉賽爾的轉述,大家都叫了起來,蜂擁往城外奔去——當然他也被拉著一起走。
然後,在空寂城外的曠野裡,孩子們很快被各種奇怪的陷阱和陣法迷住,發出驚叫。古墓的石門緩緩開啟,那個坐在輪椅上微笑著的女子優雅而美麗,彷彿在抬頭看著外面大漠上落下去的夕陽,懷裡一隻幼小的藍色狐狸機警地盯著來客。
冰族少年和所有同伴一樣看得呆了——眼前這個女子已然不年輕,大約年紀已經過了三旬,臉色有種病態的蒼白。一襲白衣,長長的黑髮如瀑布般落下,微笑的時候眼波溫柔如夢,說不盡的柔美中卻又隱隱透出大氣。
許久,那個坐著輪椅的女子才回過頭來,對一群驚慌的孩子微微一笑:“歡迎。”
那是前朝空桑的女劍聖——雲荒大地上和尊淵並稱的劍術最高者,名字叫做慕湮。自從空桑開國以來,劍聖一脈代代相傳,出過無數名留青史的英雄俠客。然而所謂的“劍聖”並不是一個人,每一世都有男女兩位劍聖存在,分庭抗禮,各自傳承和融會不同風格的劍術,就如晝與夜、天與地一樣相互依存。由於種種原因,慕湮早年出師後並不曾行走於雲荒大地,後遭遇變故、更是絕了踏足紅塵的念頭——所以儘管是空桑的女劍聖,她卻遠遠沒有師兄尊淵那樣名震天下,她的存在甚至不被常人得知。
這些,都是當他正是拜師入門後,在三年的時間裡慢慢得知的——那之前、他只覺得那樣的女子並非這個塵世中真實存在的人,彷彿只是久遠光陰投下的一個淡然出塵的影子,令人心生冷意,肅然起敬。
折去了所有鋒芒和稜角,冰族少年拜倒在異族女子腳下,任輪椅上的人將手輕輕按上他的頂心,傳授劍訣——他居然拜了一個空桑女子為師。
沉思中,手指下意識地撫摩著腰間的佩劍,忽然震了一下。
“煥”。那個刻在銀色劍柄上的小字清晰地壓入他手心,閉上眼睛都能想出那個清麗遒勁的字跡——然而師傅的臉卻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了,只餘下一個高潔溫柔的影子,宛如每夜抬頭就能望見的月輪。
他長大後常常回想,到底為什麼師傅要破例收了他這個冰族弟子?
同一個時代裡,只允許有男女兩名劍聖——而前朝的白瓔郡主尚在無色城中,空桑的大將西京、這些年雖不經常行走於雲荒,卻也陸陸續續從那些遊俠兒的口中聽說他的存在。平衡已經形成,按照劍聖一門的規矩、師傅並不該再收第三名弟子。
何況,他還是個敵國的孩子——雖然並非伽藍皇城裡的門閥貴族,卻依然算是冰族。
那個滅亡了她的故國、至今尚在鎮壓著空桑殘餘力量的敵國。
師傅……的確是因為他天資絕頂,才將空桑劍聖一脈的所有傾囊相授麼?莫非,師傅是得知了他們雲家祖上的秘密?還是……還是因為師傅病重多年,自知行將不起,所以急著找一個弟子繼承衣缽?
那時候,還是個孩子的他、心裡隱隱有了疑問,經常驚疑不定地望著師傅,猜測著空桑女劍聖這一行為背後的用心和深意——從小,他就不是個心懷明朗坦蕩的孩子,深心裡有著太多的猜忌陰影。
“呵,煥兒,你看你看,”然而坐在輪椅上,看著墓外空地上那一群牧民孩子打鬧不休,女子蒼白臉上卻泛起明麗的笑容,抬起纖秀的手指給弟子看,“你看奧普!——象不像一隻雄赳赳地衝向人磨牙小獒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