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四處伸開的枝條如同惶然的乾枯手臂,惹得這偌大的院子也帶了些弔詭神秘的氣息。
鍾凜坐在正廳裡的八仙桌邊,百無聊賴的戳著燈盞裡的燈芯。這廳後便是那知府老爺的臥房,因此從那些人裡篩選出的那最有幾分本事的,近乎通通聚集在此了。為了防那刺客隱藏在暗處,宅子上上下下燈火通明,就連那本來看上去陰森森的院子裡也被家奴次第掛上了幾排燈籠,更顯得敞亮起來。
這麼亮,那刺客還會來麼?鍾凜不僅在心裡有些洩氣。他望了望秦烈,秦烈正低頭打量著手裡捏著的一隻薄胎雲鯉青瓷杯子,左看右看,看那眼神,一猜就知道他是在掂量這杯子值當多少錢。
他倒挺能自得其樂。鍾凜閒得無聊,伸腿在桌子下面輕輕踢了踢他。
“嘿,秦兄,秦兄!無聊啊,有沒有什麼好玩的?”看周圍本來都警惕萬分的人已然有些鬆懈,不少人隱隱打起了瞌睡,他也識趣,多少把聲音壓低了些。
“無聊?”秦烈抬起眼,把那隻杯子擱回桌邊,伸手攬了他的背。“那賢弟要做什麼才不無聊呢?”他的眼底透出一絲引誘的笑意。“若是想做些什麼太刺激的,這裡人太多,恐怕不好吧。”
“喂,別、別胡扯。”鍾凜看他又要把話題遠遠扯到離自己的原本意圖相去甚遠的另一條歪路上,急忙打斷了他。“我是覺得這隻等著實在無趣,這人那麼多,關楚川恐怕不會來了吧?”
“那可不知道。”秦烈閒適的笑了笑,壓低聲音湊到他的耳邊。“不過,若他真有與傳說相稱的本事,恐怕不會甘心就這麼鎩羽而歸吧。”
對方的氣息拂上耳畔,鍾凜下意識挪了挪,後背一緊。“可這外頭裡面都圍得水洩不通,他即使三頭六臂也沒法在不被人發現之前進來啊。”他說著,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壯漢曾說過的話。“誒,秦兄。我說,你覺得那關楚川會不會並非人類……什麼的?”
“如果他真不是人類,是為妖物的話,若是他就在附近,我也能感覺得到幾分。”秦烈撫了撫下頜,深思了半會。“但凡非人之物,隱蔽得再妥善,身上總會帶些妖祟氣息。但這關楚川若真是妖怪,他又何必對人世間的這諸多汙吏豪商抱有如此執念?平常塵世與妖物的世界並不搭邊,胡亂介入也極易招惹禍端,如果是妖物,他幹嗎要這麼蠢?”
“或許,他就是討厭那些傢伙呢。”鍾凜逮到了一個話頭,急忙抓住。“就像你,生意和綢緞又與你有何相干?你不也在那祠堂裡呆不住,硬要擠進這塵世過日子麼?”
聽他這話,秦烈唇角的笑意收斂了,微微皺起了眉關。“賢弟有所不知,我這是迫不得已。”他的眸子漸漸幽深,凝視著鍾凜。“如果是你,你會是選擇死呢,還是選擇離開?”
沒料到這揶揄會引出這麼嚴重的話,鍾凜嚇了一跳。“有那麼嚴重麼。”他看秦烈似乎有些不開心,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只好伸手撫了撫他的背。“是我我就走,離開得遠遠的,活下來肯定是最重要的。”
“活下來?其實我也不是那麼介意能不能活下來的。”秦烈盯著他,時常勾起的唇角露出自嘲的笑意。“雖是這樣,但我還是遠遠離開了,藏進這浮世之間……”他的眸子深處帶上了幾絲溫柔。“不知為何,我還是自私,無論怎樣想和你在一起多呆些日子……有賢弟在,總覺得許多事情都有趣了許多。”
那雙墨色的眸子凝視著自己,柔和似水,鍾凜心裡一顫,連忙掩飾般的抓起桌邊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口早已涼得失去溫度的茶水。
“……其實要是習慣了,你也挺好的。”他有幾分尷尬,低頭兀自盯著自己的腳尖,但很快覺得這樣顯得太沒誠意,因此努力把視線集中回對方的身上。“坦誠又相處起來愉快,比某些人好得多了。”
秦烈蹙眉盯了他片刻,眼底浮現幾絲陰雲,陷入了深思。
自己難道又說錯了什麼?鍾凜連忙湊上前去,仔細盯著皺了眉關的秦烈。“要是我說錯了什麼……唔,你有心事還是——”
他的話還未曾完全出口,屋外一聲淒厲的慘號卻猝然劃破了黑夜的寂靜。他猛然驚跳起來,起身推門往外看去,屋內的人皆都驚覺過來,紛紛站起身蜂擁到門口。
但門外卻什麼也沒有。那慘叫聲彷彿隱沒在了屋外一片黑沉沉的夜裡,鍾凜眯眼掃過院子,僵立著的只有那些陰慘慘的漆黑樹木,夜風颳過樹梢,草叢裡傳來低低的蟲鳴,但沒有任何人。
不,有什麼不對。鍾凜往後退了半步,暗暗握住了腰間寶劍的劍柄。這院內為何如此漆黑?他親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