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的人像會活過來回答她似的。
確實是幅高貴的人像,高貴這兩個字彷彿是專為它造出來的。畫家畫的是一個二十八歲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半裸著身子躺在一張臥榻上,有幾滴血從他微微敞開的胸口淌下來,他的一隻手,右手,受了重傷,耷拉著,不過手裡還握著半截劍。
他的眼睛就像臨終的人那樣緊閉著。蒼白的臉色和痛苦的表情使他的相貌有了一種聖潔的特徵,只有在離開人世走向永恆時,人的臉上才會出現這種聖潔的特徵。
作為全部說明,作為全部題詞,在畫像下面可以看到紅得像血的字母寫著:
Aut Coeser aut nihil(拉丁文,意思是:‘要麼當愷撒,要麼什麼也不幹.')
夫人朝這幅人像張開雙臂,就像對天主說話似的,對他說,“我曾經要求過你等待,儘管你憤怒的靈魂渴望著,”她說,“因為死者能看見一切,我心愛的人啊,你已經看見了我僅僅是為了不做殺父兇手,才勉強活下去,你死了,我就應該去死,但是,如果我一死,我就使父親活不下去了。
“再說,你也知道,我曾指著你血淋淋的屍體許過願,我起誓要以血還血,以死還死。但是那時候我把罪責歸到那個把我叫作天真的孩子的、可敬的老人白髮蒼蒼的頭上。
“你曾經等待,謝謝,親愛的,你曾經等待,現在我自由了,把我跟人世最後聯絡在一起的鎖鏈剛剛被天主打斷了,感謝天主,我現在完全屬於你了。再沒有藉口,再沒有阻擋,我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動了,因為我死後在人世再也沒有留下人了,我有權利離開人世。”
她用一條腿跪著,吻了一下那隻似乎從畫框裡垂到外面來的手。
“朋友,”她說,“你會原諒我沒有眼淚,因為這雙你這樣喜愛的眼睛,它們在你的墳墓前一次次哭,早已經哭幹了。
“用不了幾個月,我就會來找你,到那時你就會回答我了,親愛的幽靈,我對你談過那麼多次,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的回答。”狄安娜說到這兒,就像是跟天主說完話那樣,恭恭敬敬地立起來,走過去坐在那隻橡木跪凳上。
“可憐的父親!”她悄悄地說,語氣冷淡,而且流露出一種任何活人都不會有的表情。
接著,她深深地陷在憂鬱的沉思中,看上去好像已經把眼前的痛苦和過去的痛苦全都忘掉了。突然間,她站起來,一隻手按在扶手椅的扶手上。
“就這樣辦,”她說,“這樣一來一切只有更好,雷米。”那個忠實的僕人毫無疑問正在門口聽著,因為他立刻就出現了。
“我在這兒,夫人,”他回答。
“我的可敬的朋友,我的兄弟,”狄安娜說,“您,您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瞭解我的人,跟我告別吧。”
“為什麼,夫人?”
“因為我們分開的時候到了,雷米。”
“我們分開!”年輕人叫起來,他的聲音使對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您說什麼,夫人?”
“分開,雷米。這個復仇的計劃,只要在它和我之間隔著一重障礙,只要我看見它遠在天邊,總覺得它又高尚又純潔。這個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隔得遠的,既偉大又美好。既然我臨近去實現它的時候了,既然障礙已經消除,我不會退縮,雷米。不過,我不願意把一個心胸寬大的毫無汙點的人拖上犯罪的道路;因此,您得離開我,我的朋友。在眼淚中度過的整個這一生,將被我看成是在天主面前和在您面前的贖罪,我希望,它也將被您看成這樣,您,您從來沒有做傷害別人的事,也永遠不會,您得加倍地對天國有信心。”
雷米流露出憂鬱的幾乎是倨傲的神情,聽著德·蒙梭羅夫人的話。
“夫人,”他回答,“您以為是在對一個年邁體衰、哆哆嗦嗦的老人談話嗎?夫人,我二十六歲,也就是說,青春的活力在我身上似乎已經完全枯竭。我是一具從墳墓裡挖出來的屍體,如果還活著,是為了要完成一個可怕的行動,是為了在天主的事業中扮演一個積極的角色。夫人,千萬別把我的意圖跟您的意圖分開,因為這兩個悲慘的意圖如此長久地同住在一所房子裡。您去哪兒,我也去哪兒,您要做什麼,我幫助您。否則,夫人,如果您不管我的懇求,下定決心要趕走我的話……”
“啊!”年輕女人咕噥道,“趕走您!您說的是什麼話呀,雷米?”
“如果您下定這個決心,”年輕人繼續說,彷彿她沒有跟他說話似的,“我,我知道該怎麼辦。我們所有的研究已經變得沒有用處,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