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擤過鼻,鼻涕抹到鞋幫子上,這又扭回頭來,接著對大義說道:〃大義你得聽叔說,叔有一個意見是,咱們折中一下,折中一下,我給你們派去個幹部,讓幹部將你們一個一個組織起來,辦成大隊的副業工程隊。每天給你們劃工分,工分儘管可以多劃些,劃多少算多少,這叔可以給幹部和社員們通融!再說你們在外吃苦,社員們會原諒的!你放心,一定會原諒的!出了事,出了事叔包著!不過掙了錢,掙了錢好說,大隊上管個賬,核算核算,核算過後,該給你們分配多少就分配多少。依我看,你們儘可能不要和現金這東西直接打攪。好侄哩,現金兌付這裡頭的事你是不曉,弄不好就捅大婁子!前些年〃四清〃的時候,你知道捕了多少?好傢伙,怕怕!咱村的劉改宏不是例子?早晨起來還是大隊會計,天黑時血頭爛面不是人樣了。怎麼回事?住監獄了!你看快也不快?你們總不能讓我跟上你們受過,犯錯誤得是?叔也太為難了!確實是太為難了!你們不當這家不曉得,你們這一次回來,社員們背地裡意見大得很,我個人一直壓了這一時,硬是不叫人提!就為這,還只見壓不住呢!不過,你們今天這樣做就很對,動了腦子了!確實是動了腦子了!讓大家坐下一吃一喝,閒話不就少多了!不錯不錯!不過,我對你們還有個建議,你們一定得采納一下,打發人把賀主任請來!賀根鬥這個同志人很不錯,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替你們說句話,你說得是?嗟,給叔把煙點上!〃
葉支書擎在手裡的紙菸滅了,一直僵在半空中,大義只顧聽他說話,沒來得及給他點。葉支書一聲喚,大義似夢方醒,慌忙給他點上,想奉承他笑卻笑不上來,堆了一臉的冷肉。這情形葉支書也哨著了,只是不言而已。恰好田花吃完了,葉支書道:〃我走了,你們緩吃!〃說罷立起來,招呼大夥幾句,在田花的攙扶下,叼著紙菸,腆著肚皮,歪歪趔趔地走出了院門。大義仍堅持一直陪送他到門外。看著葉支書的脊背,心裡念道:〃狗日的,你個老滑頭!我們若圖了掙工分,何必千里迢迢到那青海甘肅,下那種不敢對人言喘的死苦去?〃
《騷土》第五十六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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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葉支書,大義進院,招呼田有子一聲道:〃去,將賀根鬥叫來!〃田有子說:〃已叫過兩遍了,人家不來!〃大義一跺腳,憤然斥責:〃廢什麼話,再叫一遍,實在不來再說!〃田有子氣亦不平,嘴裡嘟囔著轉身又去了。轉過這面,卻見餘下的這撥幹部黨員竟像是受過專門訓練似的,說吃完便一齊吃完了,立了起來要走。大義與坤明少不得又陪笑臉上去,一面勸吃好吃好,一面送出了門。
歪雞此一時卻好,躲在窯裡頭與貓娃說話。歪雞對她講他在監獄那幾年的種種奇遇。歪雞說得眉飛色舞,貓娃聽得津津有味。正說得熱鬧,只聽外頭人聲鼎沸,歪雞探頭一看,原來是幹部們都走了,候在院門外頭的那班饞鬼們衝進院來。歪雞大笑道:〃好�勢,擠�了一院現世飽!〃說著,帶貓娃出院吆喝指導了起來。這時,貓娃的小弟猴娃過來招貓娃說:〃姐,姐,媽叫你回!〃貓娃一聽慌忙走了。歪雞一時忙亂,竟無顧及。原這班餓鬼進院之後,竟也極難統轄。只見他們瘋狂地直奔鍋邊案旁而去,千人千手,根本不允你說出個一二三來。此相況,這裡有曲唱得好:
慌不及的張三哎,不接點的李四;叫一聲飛腿子王五哎,快動勢的馬六。我的眼卻咋恁拙,我的手卻咋恁慢,我的口卻咋恁笨,我的牙卻咋恁鈍?鐵鍋丈寬只看小,勺備十把不算多;碗得百八十來盞,案得千條擺長街。上下翻飛的眼色啊,誇誇其談的海口,掄大刀的猛漢啊,嬌喘喘的女子,掙巴巴的老漢啊,緊抓抓的婆娘,嘮叨是集體的主義,竟念成擠乞的主意,掛了個公社的牌子,卻做是供吃的經管。哎呀呀,怎麼了?你伸你的狗爪爪,怎礙我一往情深?他插他的驢蹄甲,哪管你南轅北轍?蹬著他人只是上,脫光膀子力欠足。可嘆啊,嘆只嘆人生百年不算短,卻咋這般的為嘴!
你死我活地爭吃搶喝,沒幾個鐘點便下場了。倒不是說都吃飽喝足了,而是因為鍋中湯席間饃都被騰空了,留下一片恰似打劫過後逸馬的攤場。大義不招呼,中途便走了人,箇中原委在此也不再論了。需提的是那山山,十六七的大小夥子,立在門外始終沒有進院。下午,鄢崮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歪雞走出家門,一眼瞅著娃還在那裡可憐巴巴地立著。這又回頭,從大缸裡取了臨時藏下的幾隻蒸饃,打發他走人。倒不見得為他,只因為他家中有個殘疾的老人,黑爛。
歪雞走在村間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