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獲成功,大家都知道她有一隻悲傷獸,雙腿壯碩修長,小腹平坦發青,眼神明朗而無物,或坐或站,全城的姑娘都愛上了他。
我去看過那個畫展,第一次聽到了小左和悲傷獸的傳聞,圈內的八卦王小蟲說,小左這娘們,肯定把人家睡了。我說,雄獸是不可和人類交配的。小蟲陰笑說你也信?
但我相信這是一隻純粹的獸,有一張畫,他坐在窗臺上,一絲不掛,人們清楚地看見他小腿上的鱗片,臉上的神情略微羞澀,因而迷人,人人都想,若是他笑起來,不知道多麼好看。
但他不笑。
他一笑,就死了。
他已經死了,小左說。她坐在我對面,大口吃冰淇淋。臉色很壞,不笑。
小左說到一個月圓的晚上,他們聽到鳳凰般的長鳴,樂雲睜開眼睛,神色慌張,衝去開門——門口是一個女孩,樓道燈光昏黃,但可看出她極美,她不會說話,鳴了一聲,緊緊抱住了他。
小左讓她進屋,拿香草冰淇淋給她吃,她的面板通紅,好象要滲出血,樂雲說,她病了。
我去城南富人區尋找雌獸樂雨,她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坐在大廳中禮貌地接待了我。她說,我看過你的小說,很好看。
她喝一杯冰巧克力,面板髮出珍珠般的粉紅色光芒,聲音溫暖動聽,坐在大廳背光的角落,眼睛漆黑髮光。
我略帶不安地開口,我說,我是想來問問你哥哥的事情。
樂雨神情茫然,她說哥哥?我哪裡有什麼哥哥。
我一愣,然後敏捷的保安就從外廳走了進來,他說,夫人不舒服,小姐你改天再來吧。
保安長得極高,且面無表情,活脫脫一隻悲傷獸。但他是人,他的掌心厚重有力,一把握住我的手臂,說,小姐,請。
樂雨坐在沙發上無辜地看著我,她說,怎麼了。她的耳朵比常人略大,就像廟中的神佛,端坐雲間,不知人間疾苦,問臣子:既然他們餓了,為何不食肉餅。
當天晚上,在海豚酒吧,我遇見小蟲,他帶了新的女伴,一臉小心翼翼,喝一杯橙汁,安靜地坐在我們身邊。
我搶他的煙抽,給他講上午的事情,我說,真是氣人,欺負人。
我把煙噴得他滿臉都是,他皺著眉毛揮手。他說,你是不是才出來混,這點事情都不知道。怪不得別人啊。
永安市的政府修在人民路上,一堆不起眼的灰矮房子,門前衛兵站得筆直。一眼望不到底。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檔案被印刷出來,然後,被傳誦背誦或者偷窺。
而其中,關於悲傷獸和人類通婚的檔案是這樣規定的。婚前雌獸應做催眠或手術切除來自獸的回憶,每個月注射激素壓制獸性,因此,嫁做人婦的雌獸都將失去記憶,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是獸,坐在華美的廳堂中,等待丈夫歸來,為他們寬衣,與他們同睡,繁衍人類。但每月十四十五十六的月圓之夜,她們恢復獸性,失去語言能力,之後失去了期間的記憶。
而最新的激素即將被髮明,即時,即使是在月亮最圓,所有的獸都蠢蠢欲動的夜裡,她們也不會記得自己來自何方,而永遠成為一個人類,生活下去。但不可微笑,更無論大笑,一笑,悲傷獸就無法停止,然後,就會死去。
我打電話問我的老師,我說真的有這樣的事。他倒憤怒了,他說那麼你畢業前三個月那篇關於這個課題的作業是誰幫你寫的。你這個敗類居然是我的門生。居然跑去做了小說家!
我連忙掛掉電話,拿起話筒想打電話給小左,但又無法動彈。
永安市的夜永遠有來歷不明的鳴叫,我出生在此,早已習慣,我的母親告訴我,你怎知道獸不是人,而人不是另一種獸。
但事實並非如此,獸永遠被人所懼怕。
我放下電話,聽見有人低聲哭泣,有人用力擁抱我的身體,然後,哭泣。有人說,你好,你好,你好。
我獨居桃花公寓十七樓,遙遠可見錦繡河,滿室空曠,只聽見有人在哭,我說,不要哭了。
但,依然如故。
女畫家小左變得有些神經質,打電話來就講她和那隻雄獸的故事,我明白她無人可傾訴,問她說,你要講故事給我,那麼你想要什麼報答。
她什麼都不想要,她什麼都有,又什麼也再不會得到。
我間或在報紙上看見她的訊息,美麗的女畫家總是有人來愛,那個富有年輕的人類男子,他的眼睛神采飛揚,她在電話中,哭,她說,我最近很頭疼,常常恍惚,不知道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