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錦眉頭,不禁微微蹙起,他柔聲道,“子殷,還忘不了她?”
當時達貞珠去世時,權仲白和家裡鬧得極不愉快,這些事是瞞不過封錦的,他會有此一問,也屬自然。在此孤燈冷月、陋室獨處之時,似乎白日裡那極為分明的界限,此時也都消失不見,任何話也可以自然出口,犯不著擔心對方會有異樣的猜疑、解讀。權仲白反問封錦,“子繡你說,情之一事,究竟都含了什麼呢?”
封子繡微微一怔,他沉吟著沒有說話,半晌,才自失地一笑,“要說都含了什麼,真不知道,總之是一種感覺吧。相知相惜,為相守可以不惜一切,這在我而言,也就算是真情了。”
“所謂相知相惜,無非是志同道合。”權仲白說,“世上和他志同道合的人並不少,唯獨同你有情,必定也是以色為媒。昔日陌巷初見,他可謂是一眼鍾情,那時已經知道相知相惜了嗎?怕也未必吧……在我看,兩情相悅,兩人總要外貌上相互吸引,心靈上可以唱和。可話又說回來,你我也算是很能說得上話,外貌上也能相互欣賞,可我們之間或有友誼,卻絕無熱愛相戀……要說你和他有多志同道合,恐怕也未必全真――”
封錦眉宇一暗,他驀地站起身來,踱到窗前仰首眺望月色,半晌方道,“所以元好問要問,世間情為何物……這種事玄之又玄,只講一種感覺,其實外貌、心靈有時都能不論,只是兩人相對時氣機牽引的一種感應吧。唉,為這麼一種感覺,能付出多少,真是說不清楚的……”
“能付出,有時已經是幸事啦……”權仲白想到一人,數種滋味,忽然都泛上了心頭,他百般悵惘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有時萬般都合適,卻偏偏無此動心之感,有時呢,什麼都太不同了,就真有感覺,可……”
封錦有點被鬧迷糊了,他失笑道,“子殷,以你的性子,但凡是想要的東西,有什麼時候不去爭取?你該不會是――瞧上有夫之婦了吧?想你平時出入宮廷內幃――”
“別瞎說了。”權仲白也笑了,“就那些困在深宅,成天面上三從四德,私底下鉤心鬥角的太太、奶奶們?我可還沒那麼不挑剔。”
“那也就是說――”封錦一句話才起了頭,權仲白神色一動,他搖了搖頭,急促地壓低了聲音,“聽見外面馬聲沒有,他們來了。”
封錦登時就顯示出了燕雲衛統領應有的質素,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又弄出些漱口□的響動來,接著才坐回床上,將身形掩藏在被褥之中,活脫脫就是個起夜的旅人。
雪夜裡月色本來就特別分明,雖說屋內燈火不怎麼亮,但影子可以映出老遠去。權仲白極用心地聽著,聽得那本來躊躇不前的馬蹄聲,漸漸地又都起來了,慢慢靠近了客棧,他心頭才一放鬆,忽然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響動,有人粗著嗓子低聲而含混地喊道,“風緊,扯!”
緊跟著蹄聲便轉了向,封錦從床上翻身出來,面上又驚又怒,三步並作兩步推開了窗子,一揚手就是一個東西出去,雪地上空登時就綻出了一朵悽美發白的煙花。
客棧外頭頓時好一陣熱鬧,無數黑衣人自客棧中、雪原暗處冒了出來,卻並不出聲,甚至連被追殺的那一夥人都沒有一點聲音,只聽得場地裡箭矢帶出的風聲,放火銃時那沉悶的轟聲,還有慘哼聲、哀嚎聲……權仲白想要下去,可被封錦扣住了肩頭,他隨手拿起佩劍敲了敲板壁,不多時,兩個黑衣人推門而入,手中均握了繡春刀,在門口做戒備狀。封錦衝權仲白露齒一笑,和聲道,“子殷兄,都說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是出了半點差錯,就不說國公府,單單是舍妹那裡,就交待不過去了。”
權仲白本也不以拳腳功夫見長,聽見封錦此言,也就罷了,過了約一盞茶工夫,底下便有人來報,“回稟首領,人都已經拿下了。”
他面有慚色,“不過,對手比較兇狠,我們也沒能活捉,只留了一兩個活口,到後來見無望取勝,均都飲刃自盡。”
封錦略微不悅,權仲白卻截入道,“我們自己弟兄折損了幾個,可有人受傷沒有?”
“因對方一意逃跑,”那人給權仲白行了一禮,“我等開始時又以弓箭、火銃為主,只有少許幾個兄弟受了輕傷,後來白刃拼鬥倒是折了兩個弟兄。均是一刀斃命,沒受什麼苦楚。”
權仲白凝眉長嘆了一聲,向封錦道,“子繡……”
“子殷兄不必多說了。”封錦擺了擺手,“一應後續,全包在我身上,你再多開口,反而是矯情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