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識到她的計劃,她的……
她在權仲白對面坐下,也頗有幾分不滿,“要知道,這東西寫出來,不是給別人看的。沒有我的解釋,怕你未必能理解透徹。”
權仲白睜開眼來,眼神澄澈冷靜,亮得讓蕙娘心頭便是一跳:她已經很久都沒有看過權仲白這般神態了,他和她關係再差的時候,好歹也都是夫妻,是自己人,對自己人,權仲白是不會擺出這樣一副態度的。他會有情緒、有怒火,但卻不會這般疏遠,這般地漠然。
“這點悟性,我倒還是有的。”權仲白把手記合上,兩隻手指摁在封皮上,將它推到了蕙娘跟前,蕙娘低頭望去,見他的手指竟有幾分泛白。“其實你也許早該給我看看,一個人不會對自己撒謊,要不是看了這本手札,我還不知道,從前對你的一些瞭解,還是太浮於表面。”
蕙孃的心早已經跳成了一片,她極力維持著面上的冷靜,但耳邊卻已經傳來了細細的嗡鳴,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像是那一天和良國公攤牌時一樣,慢慢自心底浮了起來,那早已被她埋藏在腦海深處的擔憂,此刻竟變成了現實。凡做過,必定留下痕跡,天下間的計劃,沒有不被看破的時候&
只是她真沒想過,她的計劃,居然也有被人挖掘出蛛絲馬跡的一天。
而權仲白這個極難纏的對手,又怎會錯過?恐怕他心裡,也不是沒有過懷疑,恐怕、恐怕他早就有些想法了,一看著她自己的言語,頓時就疑心大熾……
這明悟才一升起,便被證實,權仲白手指一揚,把手記翻開,一頁頁地翻到了她在兩人矛盾最為激烈、關係最為疏遠的那段時間裡寫的那幾段話上,敲了敲她略顯凌亂的蠅頭小字,低吟道,“比如這幾段,我便覺得很有意思。”
這裡有一長段對權仲白的非議和謾罵,其實回頭看來頗為好笑,以權仲白的胸襟,也不會太放在心上,真正的重點,也就是蕙娘回憶整本札記裡,唯一提心吊膽的破綻,卻在之後那一段。
“雖然恨極了此人,但不靠他也不行,誰讓他是男人我是女人,這世上永遠都是女人要依靠男人,即使他是一隻豬,也算是我的依靠。總是要找到辦法相處下去,不能再讓他和我唱反調了,少了丈夫的支援,要做什麼事,都是困難重重。”當時她那樣寫。“但他性格激烈,又無求於我,我越是放軟了態度去求和,他越是疑心極重,反而會意識到自己的優勢地位,倒是免不得又要拿捏我。還是要再想個辦法,最好能投合他的脾性,又不顯得我過分弱小,能令他欣喜若狂,放棄思量我們之間的地位差異,那就最好了。”
“權仲白最喜歡什麼?權仲白最需要什麼?我能帶給他什麼好處?”
在當時,這的確是她的疑問,而這疑問,隨著思緒的清晰,也就立刻得到了解答。“夫唱婦隨、神仙眷侶,我能給他提供妻子的柔情,但,這還並不足夠……”
接下來,她沒有再多寫什麼了,畢竟這想法還只是剛剛醞釀出來,她反而開始考慮的,是國公位的歸屬問題。“老大夫妻已去,老三對國公位似乎無意,雖然也不能不提防一二,但暫時沒有必要多招惹一個對手,還是要把眼光多投注在老四身上,他對國公位野心昭彰,此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拔除。”
這幾個字下頭點了圓點,像是在提醒日後的她,這一條決不能忘,也決不能作出妥協。這本是好的,但卻也把她對國公位的勢在必得,給暴露了出來。
“季青被捕之前,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權仲白低沉地道,“當時我沒有理會他,總覺得他是在離間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但現在麼,我卻覺得他也許是比我看得更明白一點。”
他抬起頭來,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蕙娘,神氣中突然流露出一點悲哀,從前的風流寫意,此時還哪裡得見一分一毫?權仲白字字句句,都咬得很清晰。“他讓我一個字都別改,就照樣問你:從前你說,你可以放棄國公位,你可以和我追尋我的夢想……這句話,你是不是在騙我。”
權季青!他怎麼也牽扯進這件事裡來了?難怪,難怪仲白在問之前,彷彿就已經料到了答案,難怪他當時也是神色有異,難怪……
蕙娘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她根本感受不到,傷感、緊張、忐忑……這些感情只是在她心湖頂部一閃即逝,她現在沒有心思沉浸在這些感情裡……她所剩下的唯獨還有她的驕傲,她可以騙他一次,但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再睜眼說瞎話,騙權仲白第二次。
“我是在騙你。”她說,她實在也根本騙不了權仲白了,這本手記她沒寫時間日期,這是唯一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