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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那年,放寒假了,老師要把他帶回自己的家裡過冬。老師的家很遠,他們走了很長的積雪的山路,當看到老師家所在的村子的一點燈光時,已是半夜了。這時他們看到身後不遠處有四點綠熒熒亮光,那是兩雙狼眼。那時山裡狼很多的,學校周圍就能看到一堆堆狼屎。有一次他淘氣,把那灰白色的東西點著扔進教室裡,使濃濃的狼煙充滿了教室,把娃們都嗆得跑了出來,讓老師很生氣。現在,那兩隻狼向他們慢慢逼近,老師折下一根粗樹枝,揮動著它攔住狼的來路,同時大聲喊著讓他向村裡跑。他當時嚇糊塗了,只顧跑,只想著那狼會不會繞過老師來追他,只想著會不會遇到其它的狼。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村子,然後同幾個拿獵槍漢子去接老師時,發現他躺在一片已凍成糊狀的血汩中,半條腿和整隻胳膊都被狼咬掉了。教師在送往鎮醫院的路上就嚥了氣,當時在火把的光芒中,他看到了老師的眼晴,老師的腮幫被深深地咬下一大塊,已說不出話,但用目光把一種心急如焚的牽掛傳給了他,他讀懂了那牽掛,記住了那牽掛。

初中畢業後,他放棄了在鎮政府裡一個不錯的工作機會,直接回到了這個舉目無親的山村,回到了老師牽掛的這所鄉村小學,這時,學校因為沒有教師已荒廢好幾年了。

前不久,教委出臺新政策,取消了民辦教師,其中的一部分經考試考核轉為公辦。當他拿到教師證時,知道自己已成為一名國家承認的小學教師了,很高興,但也只是高興而已,不象別的同事們那麼激動。他不在乎什麼民辦公辦,他只在乎那一批又一批的娃們,從他的學校讀完了小學,走向生活。不管他們是走出山去還是留在山裡,他們的生活同那些沒上過一天學的娃們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他所在的山區,是這個國家最貧困的地區之一。但窮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裡的人們對現狀的麻木。記得那是好多年前了,搞包產到戶,村裡開始分田,然後又分其它的東西。對於村裡唯一的一臺拖拉機,大夥對於油錢怎麼出機時怎麼分配總也談不攏,最後唯一大家都能接受的辦法是把拖拉機分了,真的分了,你家拿一個輪子他家拿一根軸……再就是兩個月前,有一家工廠來扶貧,給村裡安了一臺潛水泵,考慮到用電貴,人家還給帶了一臺小柴油機和足夠的柴油,挺好的事兒,但人家前腳走,村裡後腳就把機器都賣了,連泵帶柴油機,只賣了一千五百塊錢,全村好吃了兩頓,算是過了個好年……一家皮革廠來買地建廠,什麼不清楚就把地賣了,那廠子建起後,硝皮子的毒水流進了河裡,滲進了井裡,人一喝了那些水渾身起紅疙瘩,就這也沒人在乎,還沾沾自喜那地賣了個好價錢……

看村裡那些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漢們,每天除了賭就是喝,但不去種地,他們能算清:窮到了頭縣裡每年總會有些救濟,那錢算下來也比在那巴掌大的山地裡刨一年土坷垃掙的多……沒有文化,人們都變得下做了,那裡的窮山惡水固然讓人灰心,但真正讓人感到沒指望的,是山裡人那呆滯的目光。

他走累了,就在人行道邊坐下來。他面前,是一家豪華的大餐館,那餐館靠街的一整堵牆全是透明玻璃,華麗的枝形吊燈把光芒投射到外面。整個餐館象一個巨大的魚缸,裡面穿著華貴的客人們則象一群多彩的觀賞魚。他看到在靠街的一張桌子旁坐著一個胖男人,這人頭髮和臉似乎都在冒油,使他看上去象用一大團表面塗了油的蠟做的。他兩旁各坐著一個身材高挑穿著暴露的女郎,那男人轉頭對一個女郎說了句什麼,把她逗得大笑起來,那男人跟著笑起來,而另一個女郎則嬌嘖地用兩個小拳頭捶那個男的……真沒想到還有個子這麼高的女孩子,秀秀的個兒,大概只到她們一半……他嘆了口氣,唉,又想起秀秀了。

秀秀是本村唯一一個沒有嫁到山外姑娘,也許是因為她從未出過山,怕外面的世界,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他和秀秀好過兩年多,最後那陣好象就成了,秀秀家裡也通情達理,只要一千五百塊的肚疼錢(注:西北一些農村地區彩禮的一個名目,意思是對娘生女兒肚子疼的補償)。但後來,村子裡一些出去打工的人賺了些錢回來,和他同歲的二蛋雖不識字但腦子活,去城裡幹起了挨家挨戶清洗抽油煙機的活兒,一年下來竟能賺個萬把塊。前年回來呆了一個月,秀秀不知怎的就跟這個二蛋好上了。秀秀一家全是睜眼瞎,家裡粗糙的乾打壘牆壁上,除了貼著一團一團用泥巴和起來的瓜種子,還划著長長短短的道道兒,那是她爹多少年來記的賬……秀秀沒上過學,但自小對識文斷字的人有好感,這是她同他好的主要原因。但二蛋的一瓶廉價香水和一串鍍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