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彥帝那句“天下盡安寧,她卻回不來了”依然在他的腦中迴盪,卓印清垂頭悶咳了兩聲,唇角勾起苦笑,他又何嘗不是?
如今滿目盡無雙,他卻回不去了。
彥帝終究沒能熬過這名為愧疚的煎熬,駕崩於一個暖意融融的六月天。
他是在沉睡之中悄無聲息地走的,當卓印清聞訊入宮時,彥帝已然僵硬了。
內侍宣讀了傳位詔書,在眾人向新帝叩拜完畢之後,對著卓印清低聲道:“大行皇帝另有話教奴婢私下說與陛下。”
卓印清示意左右退下。
內侍向著他跪下去,從袖中掏出一個用來盛放丹藥的錦盒遞向卓印清:“這是大行皇帝給陛下的解藥。”
輾轉到了最後,彥帝對於廢帝一族的恨與畏懼,終究是沒能蓋過他身為一個帝王的責任。
內侍垂著頭繼續道:“大行皇帝說,這解藥是他留給安寧郡主的。如今二十多年已經過去,藥效是否還在已不得而知,會不會變成了□□也不得而知,還望陛下謹慎處之。”
以卓印清對於大行皇帝的瞭解,前面那些話定然出自他口,後面那句話,只怕是內侍害怕得罪新君,自己加上的。
卓印清開啟錦盒看了看裡面毫無光澤的藥丸,開口問道:“他……可還有什麼別的話?”
內侍將頭垂得更低,聲帶討好道:“大行皇帝臨走前還不住喃喃說,帝位上坐的人必須姓彥。不過這話沒傳到外人耳中去,陛下若是不想改姓,這句話聽聽便是,奴婢的記性差,事情說出口就忘了,這世上也就知道陛下一人知道此事。”
“哦?”卓印清琥珀色的眼眸仿若不可見底的深淵,微笑道,“其實他說的沒有錯,我亦認為在那位置上坐的人,理應姓彥。”
元熙元年六月,彥帝駕崩,繼承帝位的不是萬民所向的皇太子卓印清,而是當年廢帝太子留在世間的唯一一條血脈,名喚彥長庚。
長庚登基那日,卓印清的五覺散發作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嚴重,病榻前守著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他的脈搏卻愈來愈微弱,完全沒有醒轉的跡象。
楚鶴將卓印清從宮中帶回的那個錦盒攥在手中,緊鎖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楚老先生。”蒙叔的眼眶乾澀,指尖搭在卓印清腕間的脈搏上,不敢移動半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感覺到卓印清依然活著,“這藥既然已經證實是五覺散的解藥,為何到了這樣危急的關頭還不用?”
“師父。”一旁守著的阿顏亦低低喚了楚鶴一聲。
“你們懂什麼!”楚鶴將錦盒“啪”的一聲闔上,焦躁道,“這解藥確實能解五覺散之毒不假,卻是以以毒攻毒的法子!你們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句話一出,蒙叔還在疑惑,阿顏面上的血色已倏地退下來,看起來比病榻上的卓印清還要頹敗。
卓印清的五覺散是從安寧郡主那裡遺傳而來的,因著隔著一個安寧郡主,他體內的五覺散之毒沒有直接入口服用那麼霸道。
以前大家總慶幸卓印清的毒沒有別人的深,如今這一點卻意味著能解五覺散之毒的丹藥,不可能解卓印清的毒,甚至會在強行服用後毒性相沖,變成另外一味要麼見血封喉,要麼潛伏在身體裡,不知何時便可能置人於死地的□□。
“那……”阿顏張了張嘴,六神無主道,“我們該怎麼辦?”
話音甫一落下,蒙叔的背脊驀地僵硬起來,手從卓印清的腕間鬆開,顫顫巍巍地探向他的鼻息,而後又瘋一樣地移到他的脖頸間摩挲,聲音尖利道:“沒脈搏了……楚鶴!楚鶴!”
楚鶴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過來,方拉過卓印清的手腕要為他把脈,便聽到了一聲脆響。
卓印清自陷入昏迷起一直緊攥著的拳鬆開了,半枚沾著血色的長公主令墜落,在地上翻轉了幾下,發出“嗡——”的一聲悠長嗚咽。
六月十九日,寧國帝都凌安。
早朝散去,俞雲雙下御座回內殿,換了一身常服,溜達著溜達著便出了宮門。
自古以來帝王衣食住行皆在宮中,眾臣也希望今上只呆在宮中哪兒都不去,偏偏俞雲雙自即位之後,便沒有隨過他們的願,皇夫之位一直空缺著不說,還時不時就往宮外跑。
幸好她最常去的地方不多,除了自己手下鸞軍的校場,便是長公主府。
因著她的做法一不是出遊,不勞民傷財,二總有侍衛相護,安全無虞,百官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她去了。
俞雲雙今日去的便是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