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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陳玄禮還是小軍官時就敢跟著自己發動唐隆政變,將太平公主的黨羽一網打盡,逼得李旦不得不交權,這麼多年來卻始終小心謹慎,既不像王毛仲葛福順那樣張狂攬權,也不像劉幽求王琚那樣鋒芒畢露,一直都本本分分,這次用其扈從再合適不過。可是,當他對陳玄禮交底避難蜀中的決定之後,他就只見陳玄禮那蒼老的臉一下子變了。
“陛下,關中還有萬千子民,但使陛下振臂一呼,一定會應者雲集,湊出十萬大軍都不在話下,若是避難蜀中,豈不是寒了關中父老的心?”
然而,李隆基現如今還哪裡聽得進這些勸諫,當下便把臉一沉。陳玄禮畢竟是多年掌禁軍的人了,眼見得天子擺明了主意已定,萬般無奈的他只能垂頭答應,可等到離開興慶宮時,他抬頭看了一眼那不知道耗費了多少錢糧的華美宮宇,心中滿是痛惜和不甘。
儘管李隆基和楊國忠全都試圖隱瞞這樣一個訊息,但一直讓人死死盯著興慶宮和楊國忠宅的杜幼麟,還是第一時間察覺了端倪。他不敢耽擱,悄悄命人把妻子宋錦溪以及剛剛出生的兒子送到了隱秘安全的地方安置後,他就即刻趕往了平康坊崔宅。當進了平康坊南門,路過同一坊中李林甫那座曾經光鮮亮麗門庭若市的宅邸時,他不禁駐馬稍稍停留片刻多看了幾眼。
不過是一年多的功夫,這裡就已經完全頹敗了,甚至沒有人敢接手這樣一處豪宅!至於李林甫的那些黨羽,如今已經被貶到了天南地北,子婿也一個個左遷貶斥,沒一個後下場!倒是旁邊故相裴光庭的那座宅邸,儘管父子兩人全都是盛年病故,可如今第三代還是穩穩當當成長了起來!
很快,他就再次策馬前行。到了崔宅,常來常往的他甚至不用通報就徑直進了門,第一時間見到了自己的姑姑杜十三娘和姊姊姊夫。他言簡意賅地將打探到的情形一說,杜十三娘便倒吸一口涼氣,崔朋亦是惱火地說道:“關中還有這麼多官民將卒,他竟然就因為楊國忠的攛掇,要拋棄大家自己逃命?簡直是太荒謬了……身為天子,就連和長安共存亡的決心都沒有?長安城有的是存糧和兵器,至少能堅守幾個月!”
“幼麟,你阿爺有訊息沒有?”杜十三娘沉吟片刻,便如此問了一句。
杜幼麟頓時欲言又止。玉真公主死遁之後悄然離開長安,固安公主則是搬去了終南山玉華觀住,虎牙雖是奉了父親之命潛回長安,但不久之前告知自己身負緊要任務就匆匆離開,好些天沒有音信了。只有赤畢那張猶如天羅地網的情報網還在發揮功效,比如說楊國忠和李隆基的密談他們固然打探不著,但天子和宰相暗地裡的動作卻能監測到,於是方才有了他們可能離開長安的結論。而父親的訊息乃是朔方傳來,經赤畢之口再到他耳中的。
“阿弟,到底有還是沒有?”
杜幼麟見姊姊杜仙蕙已經有些急了,他這才囁嚅說道:“阿爺不久之前就抵達了朔方,但此後從來沒有在人前露面,就連跟著他悄悄抵達朔方的杜隨等人也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前。不過赤畢說,阿爺應該並無危險,他應該一直都在朔方節度使府,和郭子儀在一起,但之所以沒有任何動作,應該是陛下透過楊國忠給朔方節度使府下達過多次嚴令,不許其輕舉妄動。”
崔朋登時色變。他畢竟也是有官職的人,深知這樣不正常的命令意味著什麼——也就是說,李隆基也好,楊國忠也好,對於朔方軍根本就不信任!甚至當叛軍當前的時刻,君臣都並不願意把朔方軍放到戰場上,彷彿生怕他們在建功立業的同時,會因為朝廷對此前漠北那一場大亂的置若罔聞而生出怨恨。想到這些,他頓時沒了憤懣的心情,頹然嘆了一口氣。
杜十三娘從小便性子執拗,從來不曾動搖過對兄長的信賴。她只是沉默片刻便看著杜幼麟,輕聲問道:“那你現在來,打算讓我們怎麼做?”
“姑姑,趁著陛下的意圖還沒有太多人知道,通知城裡各處親友,得先把家眷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杜仙蕙頓時急了:“阿弟你什麼意思,讓我們當縮頭烏龜不成?”
杜幼麟起了個頭之後,見三位至親的臉色都沉重得很,他便勉強笑了笑說:“只是未雨綢繆先躲起來,又不是學陛下棄城而逃。這是男人們的事情,女眷們在這種大亂的當口先安頓好,男人們才能更加安心地在前頭竭盡全力……”
“怎麼個竭盡全力?你又不是武將,莫非還打算招募勇士守住長安城不成?”
杜仙蕙反唇相譏了一句,見杜幼麟竟是彷彿被自己噎住了似的沒出聲,她登時倒吸一口涼氣。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