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8部分

還唱哩!”說著話,那船愈靠近來,就離這船不過一箭路了,卻聽一人唱道:莽乾坤,風雲路遙;好江山,月明誰照?天涯攜著個玉人嬌小,暢好是鏡波平,玉繩紙,金風細,扁舟何處了?雯青道:“好曲兒,是新譜的。你們再聽!”那人又唱道:痴頑自憐,無分著宮袍;瓊樓玉宇,一半雨瀟瀟!落拓江湖,著個青衫小!燈殘酒醒,只有儂相靠,博得個白髮紅顏,一曲琵琶淚萬條!

雯青道:“聽這曲兒,倒是個憤世憂時的謫室。是誰呢?”說著,那船卻慢慢地並上來。雯青看那船上黑洞洞沒有點燈,月光裡看去,彷彿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雯青想聽他們再唱什麼,忽聽那個男的道:“別唱了,怪膩煩的,你給我斟上酒吧!”雯青聽這說話的是北京人,心裡大疑,正委決不下,那人高吟道: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

只聽那女的道:“什麼麻不麻?你要作死哩!”那人哈哈笑道:“不借重尊容,哪得這付絕對呢?”雯青聽到這裡,就探頭出去細望。那人也推窗出來,不覺正碰個著,就高聲喊道:“那邊船上是雯青兄嗎?”雯青道:“咦,奇遇!奇遇!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那人道:“一言難盡,我們過船細談。”說罷,雯青就教停船,那人一腳就跳了過來。這一來,有分教:一朝解綬,心迷南國之花;

千里歸裝,淚灑北堂之草。

不知來者果系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寶玉明珠彈章成豔史 紅牙檀板畫舫識花魁

卻說雯青正在潯陽江上,訪白傅琵琶亭故址,雖然遇著一人,跳過船來,這人是誰呢?仔細一認,卻的真是現任浙江學臺宗室祝寶廷。寶廷好端端地做他浙江學臺,為何無緣無故,跑到江西九江來?不是說夢話麼!列位且休性急,聽我慢慢說與你們聽。原來寶廷的為人,是八面玲瓏,卻十分落拓,讀了幾句線裝書,自道滿洲名士,不肯人云亦云,在京裡跟著莊侖樵一班人高談氣節,煞有鋒芒。終究旗人本性是乖巧不過,他一眼看破莊侖樵風頭不妙,冰山將傾,就怕自己葬在裡頭。不想那日忽得浙江學政之命,喜出望外,一來脫了清流黨的羈絆;二來南國風光,西湖山水,是素來羨慕的,忙著出京。一到南邊,果然山明川麗,如登福地洞天。你想他本是酪漿氈帳的遺傳,怎禁得蓴肥鱸香的供養!早則是眼也花了,心也迷了。可惜手持玉尺,身受文衡,不能尋蘇小之香痕,踏青娘之豔跡罷了。

如今且說浙江杭州城,有個錢塘門,門外有個江,就叫做錢塘江。江裡有一種船,叫做江山船,只在江內來往,從不到別處。如要渡江往江西,或到浙江一路,總要坐這種船。這船上都有船孃,都是十七八歲的妖嬈女子,名為船戶的眷屬,實是客商的鉤餌。老走道兒知道規矩的,高興起來,也同蘇州、無錫的花船一樣,擺酒叫局,消遣客途寂寞,花下些纏頭錢就完了。若碰著公子哥兒懞懂貨,那就整千整百的敲竹槓了。做這項生意的,都是江邊人,只有九個姓,他姓不能去搶的,所以又叫“江山九姓船”。閒話休提。

話說寶廷這日正要到嚴州一路去開考,就叫了幾隻江山船,自己坐了一隻最體面的頭號大船。寶廷也不曉得這船上的故事,坐船的規例,糊糊塗塗上了船。看著那船很寬敞,一箇中艙,方方一丈來大,兩面短欄,一排六扇玻璃蕉葉窗,炕床桌椅,鋪設得很為整齊潔淨,裡面三個房艙。寶廷的臥房,卻做在中間一個艙,外面一個艙空著,裡面一個艙,是船戶的家眷住的。房艙兩面都有小門,門外是兩條廊,通著後艄。上首門都關著,只剩下首出入。寶廷周圍看了一遍,心中很為適意,暗忖:怪道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一隻船也與北邊不同,所以天隨子肯浮家泛宅。原來怎地快活!那船戶載著個學臺大人,自然格外巴結,一回茶,一回點心,川流不斷。一把一把香噴噴熱毛巾,接著遞來,寶廷已是心滿意足的了。開了船,走不上幾十裡,寶廷在臥房走出來,在下首圍廊裡,叫管家吊起蕉葉窗,端起椅子,靠在短欄上,看江中的野景。正在心曠神怡之際,忽地裡撲的一聲,有一樣東西,端端正正打上臉來,回頭一看,恰正掉下一塊橘子皮在地上。正待發作,忽見那艙房門口,坐著個十七八歲很妖嬈的女子,低著頭,在那裡剝橘子吃哩,好像不知道打了人,只顧一塊塊地剝,也不抬頭兒。那時天色已暮,一片落日的光彩,反正照到那女子臉上。寶廷遠遠望著,越顯得嬌滴滴,光灩灩,耀花人眼睛。也是五百年風流冤業,把那一臉天加的精緻密圈兒遮蓋過了,只是越看越出神,只恨她怎不回過臉兒來。忽然心生一計,拾起那塊橘皮,照著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