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類人物吞食時'吧唧吧唧'的聲響,察看他擺臂的動勢,體味他肚皮裡每一節腸胃都在'香啊香啊'的喊叫,你便不能不承認,此時的楊孝元已經是一個陶然自樂的神仙了。所以說那普通百姓活人時嚐到的甜頭與香頭,卻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享受到的。而某些人自身不在其中,卻大發其中的關愛與慈悲,竟成了人間的一個大誤。〃
《騷土》第六十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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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者一聽正中下懷,連聲附和道:〃對極對極,老伯你說得對極!如今世人無不迷在這大誤裡頭,連我自身亦無例外。這些日子寫到咱鄢崮村人昔日裡遭遇的古經,每每總不知是該嘆還是該贊,邊寫邊笑邊笑邊寫,揩不盡的淚水。你說是怪也不怪?〃
老叟立眼辯道:〃何怪之有?你這幾筆字文寫得好是好,卻並不見得句句通透,惟可取者,跟腳扎得板正而已。不要一聽我說你寫得好,便昏昏然不知天高地厚了!〃著者笑笑,想
逗老叟多說出一些話來,便道:〃哪裡哪裡。我的這些文章,通總被鄉間老嫗謂之曰'閒書'者流,正經人是般般看不上眼的。〃
老叟道:〃'閒書'?什麼'閒書'?《金瓶》《紅樓》是謂'閒書'?《史記》《離騷》是謂'閒書'?嗟,這都是些俗人之見,大可不必在意。世人以為,歷史上大凡寫'閒書'者皆是些貧寒破落、性情狷介的書生,與做官受祿無緣。個人生計又多窘迫,衣飾裝束多又寒傖,但出門總被富闊人士取笑。無奈之下,只在家中盤桓,喝著淡酒,嚥著粗茶,閒極無事寫來解悶罷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卻是這些俗人萬萬沒有料到,竟是這些'閒書',弄不好竟成天下的至文,與得道成佛一般,享受著無邊的賜福。〃
著者聞之,禁不住哈哈大笑,說:〃聽老伯的話,我得替這些窮酸書生向您老道一聲阿彌陀佛了。〃老叟正色道:〃不過,不是我老漢說話難聽,真要做好一本'閒書'卻也是極不易的。自《金瓶》《紅樓》一出,天地驚顫,百代書空。餘下的文人雅士竟不知該從哪裡下筆了!〃著者不覺擊掌,叫道:〃的確如此,願聞老伯高深!〃
老叟見誇歡喜,捋了鬍鬚又道:〃高深莫談。天下至文,非至人不足以成其事。至人者,絕人也。〃著者見他又要顯擺他的那老掉牙的學識了,隨問他道:〃如何謂絕?〃老叟道:〃你問如何謂'絕'?我老漢今日卻要與你一語道斷了。此類人物在大道大義面前,見識單與我等凡常之人不沾不連,或可謂是頂天立地,獨秀一株。屈大夫失國離君,放浪汨羅江畔;此謂心絕。司馬遷人根宮棄,忍咽失脈之恨;此謂身絕。笑笑生隱姓埋名,不留一縷真跡;此謂名絕。曹雪芹窮死西山,凡姓開除族譜;此謂親絕。此等四絕,你說絕也不絕?〃
著者一面讚歎,一面取笑他道:〃絕是絕,只是這等絕法,卻也不是我等閒人遇得上受得了的!〃老叟卻道:〃嘻嘻,牽魂動魄的就是這麼一個'絕'字。所以,若要做得至文,必先在做得'絕'字上下狠手。像如今你們這一等的文人,懷裡揣著一個'鬼'字,不敢立懸崖而斬馭馬,不能破金釜而沉車舟。一尺一寸先為自己修路,一點一滴都為自己計較。提筆又都是瞻前顧後,惟恐聲名之不遠播,只嫌銖錙之不累身。世人之眉高眼低褒揚貶損,又都在一時一事之間計較。你說你們做個活人尚且如此,文章焉能成得一'絕'?〃
老叟言罷,見著者低頭不語,溫和一笑,立起來道:〃罷了罷了,我老漢是說得狠了些。字文如同讖符,其理若說到了那深邃處了,非天地不得以明其理,非聖賢無從以知其奧。所以我等閒人總在一片混沌之中。只有那個別天烘地簇的人物,運氣好一點,憑著一刻的機緣,偶然附會出些神蹟。凡人也只能是望洋興嘆,萬萬是不得強求的!〃
老叟走後。著者但見燈火正紅,案几清淨,不由得大動心性,竟有了自棄自憐之意。想我等鼠輩之人,自踏文途,胡亂塗鴉,寫得這些文字,雖不敢強求為至文絕章,但惟求一個真實生動,以天地間地意趣道理和世故人情,實實在在與大夥兒消閒解悶。說透了,長短我爭得也就這一句話:不論你天高地厚,你總得讓人像人一樣活著。只是按老叟的話來評判,那咱是自甘落後。不過他說得到也極是。做個文人,若不生幾回死幾回。嘔出幾升血來,這文人做得還有什麼意思?想到這裡,一笑罷了。
《騷土》第六十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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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媽娃天地哀憐好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