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從懷裡掏出五塊錢,要大義代他送過去,給朝奉叔,就說是兄弟們莽撞了,對不起他老人 家了。眾人一看這相,心裡咋想沒說出來,面上只得贊同。此時弟兄們都覺著,大害無論咋 說咋行,都是高人一等的正確。大義十分痛快,接了錢便過去,好像在他這一撥人眼裡,五 塊錢的大票子不是錢似的。
自此,大害也不再和朝奉輕易往來。啞啞但要幫手做飯,大害總是好言規勸她,讓她回 去。那啞啞有時還聽,有時只看是不通人性,非要加手不可。到這份上,大害也著實是無可 奈何了。
卻說季工作組前幾日託人帶話,說他不幾日就要回來。 結果沒待幾日,季工作組果然 帶著賀根鬥和一班不相識的青年學生,一律軍裝,氣勢軒昂,晃著語錄開進村子。這事提前 幾天已有傳聞,葉支書一班人事先曉得。幾日來一貫是打掃衛生,把村前村後的馬路掃了幾 遍;又在大隊部院裡搭起非常漂亮的綵棚,其結果倒像是開迎神廟會一般。季工作組沒進村 子,鑼鼓隊就等在村頭。栓娃跑到二里以外的圪臺上�望。到後來,栓娃沒回來,季工作組 他們倒先來了。人家乘坐的是縣上的汽車,自然是趕到頭裡去了。葉支書把栓娃爺孃老子嗷 得就不是話,但到後來還是安頓下來。敲響鑼鼓,葉支書和呂連長攙著季工作組,在全村社 員的簇擁之中,進了村子,上了主席臺。
季工作組看一切安排停當,這方上了講臺。一趟北京,腔口亦有所變化,季工作組拄著 講臺,有板有眼地演說起來∶“廣大的貧下中農社員同志們,今天我講話的題目是——我見 到了毛主席。”社員們一聽,紛紛鼓掌歡呼。
季工作組等人群靜然下來,又念道∶“火車在一望無際的鐵軌上奔跑,我們的心兒飛向 偉大的北京。”季工作組念畢一頓,群眾馬上覺出這句話的分量。它的文采、它的詩意,是 鄢崮村年老幾輩人都沒聽到過的,一入耳便是舒服得無法形容。此時此刻,知情的人們只覺 得,甭說是富堂婆娘,即就是把村裡最漂亮的沒過門的女子貼陪給季工作組也不為過。人家 實在是太有本事了。
季工作組等人群安定了些,這又說道:“首先我報告給大家一個好訊息:毛主席身體非 常健康!林副主席身體也非常健康!”一句落下,群眾裡頭又是一片掌聲一片歡呼。接下來 ,季工作組不再說停,一氣把他一行二三十人如何坐車,如何住店、如何吃飯、如何到了天 安門廣場、那天天氣如何,太陽一出來,毛主席又如何在水紅水紅的城樓高頭,扒住欄杆, 露出了他的大背頭,向紅色的海洋,向革命紅衛兵小將招手致意,如此等等,都說得清清幹 幹。
群眾聽得大張嘴,個個入了迷,像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樣子就在季工作組臉上掛著一般 。賀根鬥也破天荒地第一次坐在主席臺上,裝得像龜孫,不知從哪劫下一副二餅子(眼鏡) 架在臉上。這下來,季工作組帶來的那班紅衛兵小將又給鄢崮村人表演了節目。單劈叉和翻 筋斗一項,讓村裡娃娃練了好幾個月。最後首先過關的是那個名叫斜眼狼的雜種。
《騷土》第二十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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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富堂愛偷聽過堂之客
葉支書善體恤貧苦之家
季工作組帶領這班人馬,村子一紮,吃喝先是一件大事。不過葉支書有話在先∶“人家 這些娃是革命來了,不是弄些微啥事來了。咱鄢崮村老老少少即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先把這
些娃娃的吃喝保住。”於是乎揭開糧倉,將來年的種子糧勻出一些。水娃把秤,即是那些幹 部家屬委員親戚的紅火人選,按管飯的戶頭分發下去。這樣一來,紅衛兵一下子成了搶手貨 ,人人只嫌來得少,人人都怕搶不到手。季工作組少不得又去富堂家中住下。幾個人攙著季 工作組踏進院門,見富堂老漢蹴在窯門外頭,正面朝黃天發呆。看進來一班人,手便搭在眉 稜骨上辨認。季工作組說了聲“老哥,我回來了”,這一瞬,便把富堂興得鼻水吊下,立在 窯門口不曉該咋對付,將婆娘針針緊喊慢喊。
針針似乎早有準備,一連幾日地忙活,把東邊窯收拾得乾淨利落。季工作組回來這日, 心下里又是分外歡喜,且把自個兒拾掇得油亮體面,洋洋灑灑,一派接客的舞式。老漢門口 一聲喊叫,立刻便覺摸出了。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只不曉自個兒是咋出了窯門,又咋個將季 工作組一班人讓到東邊窯裡。
季工作組炕上坐實,便問她∶“你好著沒?”針針說∶“咱莊戶人,只要沒病沒災,不 好該會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