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右看看錶,“這會兒沒啥事,白椴,要不你陪他去?你看他這樣子,折壽。”
我剛想說不用,白椴那邊已經答應了;我硬著頭皮看了白椴一眼,只看到一大片龜背竹。
“那你們趕緊去,我這會兒給消化內打電話,你們直接去就成。”李學右說完拿起聽筒,“趕緊的。”
白椴過來扶我,我看他一眼,他也盯著我,正在四目相對的時候李學右在後面嚷嚷開了:“幹嘛呢,磨嘰什麼?”白椴連忙應了一聲,拉著我出門了。
路上我們都沒說話,一路沉默著到附院,腸胃科的醫生早等著給我掛水。我嫌煩,白椴瞪了我一眼,手一甩就交錢去了,我閉了嘴,看他過去幫我拿藥。
其實感覺還是挺好的。
護士給我紮了針,兩大瓶子藥劑照腦門兒上懸著,前前後後得搭進去兩三個小時。我乏得厲害,皺著眉躺在觀察室床上,覺得全身沒一塊骨頭是舒服的。白椴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大概是覺得沒事,看看我說:“你別想那麼多,自己嚇自己。”
我閉了閉眼,想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身邊的事千頭萬緒,不知道應該從何想起。沉默了半天,我還是問他:“鍾垣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椴看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談這個。”
“你告訴我。”我跟他倔。
“我告訴你了你又焦慮。”
“我沒焦慮。”
“不焦慮你嘔血?”
我沒話了,停歇了一陣,又望向他:“你就跟我說吧,不然我更焦慮。”
白椴沒說話,伸手幫我調了調點滴速度,看我一眼:“你這人,老是在為別人的事情操心,什麼時候能消停點兒。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別那麼懂事兒。”
我無聲地注視著點滴瓶,覺得累。
“你好好兒躺躺,掛完水我帶你去法醫學院,喬真的屍體就在我們學校鑑定中心。”
鳧大的法醫學院原來是屬於醫學院的,八幾年的時候單獨分了出去,跟法學院越走越近,漸漸地有了官性。九十年代中期的時候法醫學院大樓門口又多了一塊牌子,成了鳧州大學法醫鑑定中心,市上省上有什麼重大疑難的法醫案件都愛上這兒來出屍檢報告。這幾年法醫和臨床的關係也挺好,因為屍體緊張,兩個學院時不時要資源共享一下,講師助教一級的小囉囉們都混得臉熟。白椴當助教時認識了法醫學院不少人,當天去的時候一切靠他。我心情複雜地跟著白椴,心想我怎麼就又把他給扯進來了;一路上我們倆什麼兒女情長的話都沒說,有些纏綿繾綣的溫存彷彿都是過眼雲煙。他知道我其實挺在意鍾垣的事,跟我說了說案子,聽得我心裡鬼火亂冒的。
喬真正好死在鍾垣來找我的前一天晚上,開著煤氣在廚房推拉門框上上的吊,看著像是自殺,可遺囑什麼的全沒有。警方是怎麼懷疑上鍾垣的白椴還不知道,不過分局的法醫官拿到屍體一解剖,發現喬真肚子裡有胎兒,那法醫覺得不對,又上鳧大鑒定中心來出了報告。鳧大這邊解剖之後下了定論,說是他殺。
細節我不知道,有機會看了屍檢報告再說。白椴輕輕地補充一句,鍾垣也是我老師,我不信他能做這種事。
我太陽 穴一凸一凸地跳,心想我他媽還不信呢,可我敢說喬真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鍾垣的麼?我還真不敢。
我急怒攻心,發現整個事情中我最在意的竟是這一點。
白椴帶著我到鑑定中心,大樓內部結構呈回形,樓梯間在大樓正中間,被一圈辦公室藏屍房實驗室包圍著,樓道異常狹小,且無光。樓與樓轉拐的地方成直角,相互上下的兩個人要一直到轉彎才能看到對方,這種設計很邪氣,分明是鬼打牆的格局,不知道大樓的設計者在打什麼鬼主意。
白椴找到了責任法醫帶的博士生陶佳寧,陶佳寧說屍體你們當然不能看,也不一定看得懂;屍檢報告老早就出了,要不我給你們翻翻副本去。趁著他找報告的空擋我問他,你們真肯定是他殺?陶佳寧從檔案櫃裡抽出一本軟皮夾,說肯定是他殺,那女的縊溝是我親自下的刀,太典型了。
他把屍檢報告遞給我,我一邊翻他一邊跟我說,先是屍斑,因為是上吊,所以足尖有屍斑,這很正常,可是手肘和背上也有,說明死者原先是躺著的,死後被人移動過。
我翻開報告的影印件,迎面而來的就是喬真的頸部縊溝特寫,一把黑色短膠尺作為對照物放在她鎖骨上;我記得喬真下巴上有顆痣,這時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