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支右手,一直哆哆嗦嗦的抖顫不停。聽到唐離的話他驀然激動起來,嘶啞著聲音說道:“畫不是論錢的,想當年先祖……”,說道這裡,老人突然停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聲長嘆後,隨即緘默無語。
好在這情況唐離見的多了,也不以為意,拿過那幅墨跡已乾的“羊脂甘露圖”小心掛好後,顧自開始整理貨品。
“本朝太宗貞觀年間,西域于闐國有一對父子到了長安,不久這二人就以善畫而馳名中原,其中那父親善於整體佈局,而兒子更善細筆精勾,而讓這父子二人得享大名的,還在於他們善於用暈染法處理畫中陰影,能產生所謂凹凸花的效果。這父子二人一個叫尉遲質那,一個叫尉遲乙僧。時間長了,就被合稱為大小尉遲。這種技法我兩年前就曾對你講過,可是卻從不見你用;還有,天天老畫佛像觀音有什麼用,要想提高畫藝,更多的還需要畫人,畫街上這些活生生的人!”,閻蘇生的語聲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那邊正自忙活著的唐離卻不多理會他的激動,將手頭上的一卷竹紙放好後,才拍拍手一笑說道:“咱們店小,一副畫八十文錢已是最高,那裡用的著什麼暈染法!既然顧客都只肯賣佛像觀音,那我自然要畫佛像觀音!這樣既練了畫技,又能換來收入,豈不是兩全其美?”。
第二章 鬥樂
“錢、錢、錢,什麼都是錢!你就不怕糟蹋了自己的天資,象你這樣畫下去,最終只能成個匠人。”,閻蘇生的話音中簡直已經是痛心疾首了。
想必是這個話題二人以前已說的太多,唐離見閻蘇生又跟每次醉酒後一樣,淡淡一笑,也懶的跟他再爭,只是忙碌著自己手中的活兒。
歪坐在胡凳上,閻蘇生還想再說,驀然抬頭看到唐離那頎長而瘦弱的身影,頓時呆了一呆,初春的陽光撒進店內,照在少年漿洗多次的麻布衣衫上,有許多地方已經稀薄無比,竟然透光可見。想想少年的身世、終年臥床不起的母親、還有他十一歲就出門找活兒幹奉養病母的經歷,閻蘇生一聲低嘆,閉口不言。
沉默中,只聽見少年麻利的忙碌聲,正在他堪堪就要收拾完畢的當口兒,卻聽那沙啞的聲音又響起道:“這些日子你在花零居為關關伴樂?”。
聽到這個問題,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頓,隨即答道:“是”。
“用的是那支湘妃蕭?”
“是”
“關關那嗓子,可惜了這支蕭!”,閻蘇生喃喃自語一句後,才稍稍提高音量道:“我倒也不為阻你,畢竟你也算的上奉儒守官之家出身,小心著別讓你阿孃知道這事兒,否則……”,閻蘇生微微一頓,下面的話沒再說出口來。
聞言,唐離也不接話,加快動作忙完了手中的事物後,見閻蘇生沒什麼要交代,便跨出店門,向南而去。
離開那爿小店,唐離覺得呼吸松暢了許多。雖然閻蘇生這四年來待他著實不錯,但老人身上那股沉鬱到骨子裡的蒼涼卻使本性跳脫的少年總是不能習慣。
作畫加上在店中忙碌,當唐離又走了兩坊路程,到達花零居前時,天色已是暮色四合時分。
懷思坊,作為本城煙花聚集之所,此時早已是熱鬧不堪,無數身穿提花團衫的商賈及儒生士子漫遊其間,兩側小樓上,著紅披翠的鶯鶯燕燕們揮動著水紅的蓮袖在招徠客人,為喧鬧的坊市營造出一片迤儷的香豔氣息。
“騎馬依斜橋,滿樓紅袖招”,剛進懷思坊,吃這鬧騰騰的氣氛一激,唐離喃喃自吟出這兩句詩來,隨後看到本坊右手第二家,花零居門口處懸掛的一色四盞花燈散發出的朦朧光輝,他更是莫名感到身上一暖,終日穿梭於殘破的小院及清冷的店鋪中,陡然來到這樣一個胭脂飄香的熱鬧所在,心神不免放鬆不少。
不走正門,循側門而進的唐離剛到了花零居關關獨住的黛色小樓下,就見樓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驚喜叫道:“小姐,小姐,阿離來了,阿離來了。”
“阿離來了,在哪兒?”,話聲未落,二樓的扶欄處已有一人探首而望,這是一個年在十七八歲的女子,眉目如畫的她有著一副最合時人審美標準的豐滿身姿,想是因為出來太急的緣故,那支剛剛飾上的金步搖簪子晃動不停,將院中粉紅的紗燈光影打散在臉上,更為她增添了三分迷離的豔色。
“阿離,你今天一定要幫幫姐姐。”,剛剛走上二樓,不等唐離開口說話,就見焦急等候的關關搶上兩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眼波流轉的懇切說道。
“出什麼事了?我是你的蕭師,自然該幫你。”,近三個月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