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蒲團。桌案兩側各有一根捧燭銅人,銅身細長,高約五尺,頂部是個圓形的燭臺,打造得頗為精巧,上面的粗燭已經燒掉了小半。魚玄機將捧燭銅人上的殘燭盡數點燃,房間內一下亮堂了起來。
裴玄靜一進來,便專心地打量周圍環境。魚玄機問道:“娘子有沒有發現可疑之處?”裴玄靜道:“暫時沒有發現異常。不過,我們應該先搞清楚兇手是如何從書房進出的。”尉遲鈞道:“可是門並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魚玄機道:“也就是說兇手不是破門而入,他一定認識飛卿。不過,地毯上的泥腳印,似乎是三個人的。”裴玄靜道:“這應該是昆叔和大山兄弟留下來的。溫先生死的當天,剛好下過一點小雪。而且看書房的情形,地面、案桌都有一層灰,確有兩天沒人打掃了,昆叔和那兩兄弟都沒有說謊。”尉遲鈞奇道:“這麼說,溫先生死於前夜已經可疑確定,可他的屍首為甚麼不腐壞呢?會不會就是你們中原人通常所講的靈異?”裴玄靜道:“我更相信溫先生是被人下毒害死,中了奇毒。”
魚玄機默默走到邊側的書架旁,目所能及之處,一本本的書冊都積了很厚的灰塵。她知道飛卿不願意旁人動他的書,也不讓昆叔打掃,可這般看來,這些書都有多久沒有動過了?書在人亡,沒有人再翻閱,這些書還會有甚麼價值?
突然,她留意到用來方便取書的人字梯一邊的最下面兩級橫木上各有一個腳印,急忙將梯子搬過來,放到書架前,上了兩級,剛好看到書架的第三層上唯有一小塊地方沒有塵土,看上去倒像個印跡,顯然是早先放在這裡的東西被人拿走了。到底是甚麼呢?她從梯子上下來,仰著頭苦苦回憶,三個月前她還來過這裡,即使沒有特別留意,總該有一些印象的。
裴玄靜則仔細檢視著案桌上的物品。案桌左邊一厚摞紙稿,散亂地放著;右首不似左首凌亂,灰塵也更加明顯。前面放置著筆筒和硯臺,後面則擱著一個大得不同尋常的茶壺和茶杯,顯示出主人有嗜茶的愛好。茶壺已經見底,茶杯中卻還有大半杯茶水。根據上面漂浮的茶釉厚度看來,茶水應該是兩天前所泡,正是溫庭筠死亡當晚。茶杯四周,有幾點斑斑點點的蠟油。她心思縝密,不禁微覺奇怪,蠟燭明明擱置在左右的捧燭銅人上,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為何會在這案桌上出現蠟油?
正納罕間,卻聽見尉遲鈞驚訝地道:“還剩不少茶水呢!可能是還沒有完全喝完就已經中了毒。”裴玄靜道:“嗯,毒藥也許就下在茶水中。不過這需要專門的仵作來簽定。”尉遲鈞突然想到了甚麼,叫道:“哎呀,溫先生會不會是自殺?他被貶往邊縣任縣尉,遠離京師,可能一下子想不通,起了輕生之念。”裴玄靜道:“如果真是自殺,便能解釋為何他是獨自閉室而死。”
魚玄機卻斷然道:“不,飛卿絕不可能自殺。”頓了頓,又道,“你們可能認為飛卿失意下心生絕望,可他並非現在才不得志,而是一輩子都不得志。”深深嘆了口氣。裴玄靜本待說:“只有確定溫先生到底是怎麼中的毒,才能判斷是自殺還是他殺。”但她言語中大有維護溫庭筠之意,便將這句話吞了下去。
魚玄機又道,“何況,飛卿被貶一事早有轉機。三個月前,也就是娘子舉行大婚的當天,我趕來這裡,就是要告訴飛卿,張直方答應從中斡旋,勸說聖上將飛卿留在京師。此事已有眉目。況且三個月前我來之時,飛卿情緒並不見得如何沮喪,他還答應我,要好好利用這段空閒,將自己的詩集整理輯錄出來。”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隨手拿起桌上的一疊紙稿,一字一句地念道:“‘君不見無愁高緯花漫漫,漳浦宴餘清露寒……舊臣頭鬢霜華早,可惜雄心醉中老’。這是飛卿的《達摩支曲》,李可及曾為它譜曲,傳唱很廣。”
又翻了一頁,卻不是詩稿,而是皇帝貶斥溫庭筠為隨縣縣尉的敕書,這便是那封中書舍人裴坦當制的著名敕書了。敕文雲:“敕:鄉貢進士溫庭筠,早隨計吏,夙著雄名,徒負不羈之才,罕有適時之用。放騷人於湘浦,移賈誼於長沙,尚有前席之期,未爽抽毫之思。可隨州隨縣尉。”
再翻下一頁,才唸到開頭“苦思搜詩燈下吟”一句,便生生頓住了,百般滋味頓時湧上心頭。原來這首正是她所作的《冬夜寄溫飛卿》一詩,只不過已經不是她的原信,而是飛卿親筆抄錄的另外一份。一時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揣度他的心意。到底這個拒絕過她愛意的男子,心底裡面有沒有過她的位置?
一旁尉遲鈞見她神色不定,有心安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女子確實有令人怦然心動的魅力,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