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福面色無甚變化地道:“此次陛……此次今上已有萬全準備,不會空手而歸。”她把陛下兩個字半途咬進嘴裡,想來是對著我還有些不習慣。我趕緊道:“今時不同以往,天庭亦早就預料會發生事端,再是怎麼樣的萬全之策,我都有些擔心。畢竟……”
晾福眉尖動了動。“畢竟?畢竟沒有先皇陛下您我們就打不了仗是吧?”
其實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被這麼說,我有些難過。我想了想,那邊不日就要戰火喧天,葛蘭不知是否已找到法子運大軍越境,我究竟要怎樣才能改寫此局?其實就算魔界在這幾百年磨刀霍霍,天庭何嘗不是秣馬厲兵。如果不是勢均力敵,也必然是兩敗皆傷。當日我揮旌擁旄一路攻到天河,憑的是一股不破瓊臺誓不還的豪情,可是近來也許是年歲蒼老,顧慮增多,竟思前想後憂慮不已。
“喂,”晾福打破我二人間的冷寂,發話道:“不要一副這種臉,你要真想幫忙,就去黑海之濱找葛蘭啊,他也許還在那裡,也許是在另側的東海。我明日也要去與他會和,你比較快,可以先去,也許正好能幹掉幾隻天兵。”
我默然點點頭,轉身離開。又回頭問:“到底是什麼萬全之策,難道就真不能讓我知道麼?”
晾福望向我的目光有一絲猶疑的陰影。片刻後她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今上研究出入神附身的法子,萬千魔眾,只要會唸咒語,皆可以附在凡人身上。這樣一來,天庭就算要殺魔族,也會擔心誤傷了凡人而投鼠忌器,魔族也可以順理成章地佔了人界,這樣難道不是最好的法子?”
我點點頭。又忍不住問:“那他到底要怎樣開啟結界?”
晾福嘆口氣,說:“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此刻他大約已快要法成了。只要用七百二十童男之神魂,加上今上自身之魔血做引,再輔以咒術,就可以壞掉界石。”又望著我,“你該不會做久了人,也開始可憐起那些人命吧?”
我再次默然。
正在此時,我腳下有些微的晃動,並陣陣加劇。魔京的許多建築地基皆是花崗岩漢白玉所築,牢固非常。晾福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扶著額角,道:“你瞧,地動了,此刻陛下多半已經功成了。”
我疾步向外奔去。整個白玉京都在輕微地搖晃,我掠過微顫的塔尖和高聳的碧瓦飛簷,冷風拍打著我的臉面,所有景物漸漸在我眼前縮成一道道光線。
我的腳下是翻湧的黑海,浮冰被擠碎又被拋起,在海面猛烈地相擊。臨近東海的邊緣,那裡射進來一道強烈的光線。
我剎住腳步。他已經成功了,其實我一開頭也並沒想過要阻止什麼。沉暗的天空好像被撕裂一般,從臨界的地方漸漸向內扯開,激烈的光線與魔界上空萬年的陰霾僵持著。
他打碎了所有的結界,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徹底。他終於做到了數百年前我們便開始夢想的事情,我聽到風聲中送來的些微的歡呼。
我變成常人的樣子,降在寧州城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似乎根本不為剛剛的地動所擾。路邊擺攤的綠豆糕大爺看到我的臉,微微一笑,遠處藍布衫裙挎著竹籃的少婦看到我,漾起笑意。還有前面的屠夫,旁邊的買主……這座城內已完全是魔族的氣息,他們並不認識我,但知道彼此是同類。
我感受到地底的擾動,從腳邊揪出一個土地神。那小神在氣勢上壓不過我,仍很有氣節地怒目仰視
我陰森森開口道:“公公你怎麼還不尋個地方去躲避,在此亂跑若一不小心被人傷到您老人家,豈不是罪過大矣。”
土地公伸出他小小的食指惡狠狠對著我,聲音卻如響炮般震耳欲聾:“你們這些魔物敗類,小心囂張,天庭立刻就會派下天兵天將,將你們消滅乾淨。”
我揉揉耳朵,道:“哦,是嗎。”鬆手放開他,下了個禁制將他固在那裡,望向天空。“不用等他們來,我自己先去看看。”
我隱去身形,躍上太霄天,決定先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遠遠感到熟悉的氣息,我看到貪狼星君與幾位武將帶著數千兵馬列陣向東海方向而去。我本想跟上,突然想起一事,於是迴轉。
另外幾個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果然我看見數百千的兵馬停兵列陣在天門之前,為首是廉貞星君,還有幾位我眼熟的大羅金仙,陸霞跟隨在廉貞星君身後。
他們面前,站著一人。
陸清羽橫劍立在他的師尊和師兄面前,正高聲道:“清羽以性命擔保,秦又決不是壞人,決不是魔族,懇請師尊和玉帝撤回拘魂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