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滋味,我在十年前就已品嚐過。可他還有滅照宮,還有像你一樣忠心耿耿的部下。十年前的我,又有什麼?你說得不錯,這是報應。但這報應不該著落在我爹爹和真禪的頭上。楊惟儼不是一直想做孤家寡人麼,他如願了──可犧牲的卻是我爹爹和孃親!”
凌紅頤玉容一痛,嘆息道:“阿恆,老宮主失去的比你只多不少。”
楊恆緘默須臾,問道:“如果你們抓到真禪,會不會殺了他?”
凌紅頤盯著楊恆的臉,反問道:“假如他殺的不是楊北楚,而是楊南泰呢?”
楊恆一愣,凌紅頤平緩的語音卻暗藏著比刀鋒還要犀利地質問道:“只因他是你的兄弟,你便認可他的所作所為,哪怕他殺死的是自己的生父?真禪不是三歲的小孩,他必須為自己的作為負責。沒有人想殺他,但他不能逃避責任!”
楊恆皺起眉頭道:“凌姨,我們不談這些事好不好?”
凌紅頤卻咄咄逼人道:“雖然不願承認,但你已預設了我的說法對不對?”
“是,”楊恆迴避凌紅頤的目光,回答道:“我已見過真禪。我相信他此刻內心所承受的折磨,遠勝於世上的任何刑罰。況且,他恨楊北楚也是應該的。”
凌紅頤又是聲幽幽嘆息道:“你還是不能原諒北楚,寬恕一個人就真的那麼難?”
楊恆避而不答,目光投向遠處巍峨聳立的崑崙閣道:“凌姨,煩勞你帶我去見他。”
凌紅頤愣了下,旋即醒悟到楊恆口中的“他”便是自己的親祖父楊惟儼。
莫名地,她略作遲疑才答應道:“好,我帶你去見老宮主。不過……”她搖了搖頭,將後半截話嚥了回去,改口道:“你見他一面也好。”
兩人穿廳過廊走了好一陣子,方才來到崑崙閣前。如今的崑崙閣前,業已看不出那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的絲毫痕跡。十六名滅照宮護衛清一色的玄衣黃帶,肅立在正門兩側,見到凌紅頤和楊恆齊齊施禮。
走過正廳,裡面是偌大的一座庭院。院中栽滿挺拔蒼翠的竹子,一條碎石小徑直通前方的兩層小樓。
凌紅頤引著楊恆走到小樓外,楊恆抬眼望見門上掛著一塊黑色金字的匾額,上書“千秋堂”三字,一股滄桑雄豪之氣撲面而來。
凌紅頤駕輕就熟,推開虛掩的門戶,說道:“這裡是供奉楊門歷代先賢的宗祠。”
楊恆心中奇怪凌紅頤為何要帶自己來這地方,邁步隨她走入宗祠。
祠堂的正中處矗立著一尊滅照宮開山宮主楊廷昭的塑像,通體以黑鐵鍛鑄而成,威武莊嚴栩栩如生。在塑像兩旁各有一排桌案,上面擺放有楊門歷代先祖的靈牌,其後的牆上數十幅畫像高高懸起,最後的兩幅赫然就是自己的養父與生父。
楊恆心神劇震,剎那感覺有一股雄渾古遠的無形氣勢從四面八方一起湧來。
他的心深深震撼,久久不能自拔,視線一一瞻仰過供案上的靈牌,遙想當年楊氏先祖們金戈鐵馬笑傲仙林的鐵血風姿,胸腔裡的熱血身不由己地沸騰。
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尋到歸屬的激動與感慨,朝著先祖的塑像恭敬叩拜。
凌紅頤站在他的身後,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眼眸裡露出一縷欣慰之色。只是在這欣慰中,卻又夾雜著幾多感傷,幾多唏噓。
她走到供案前,雙手恭謹地捧起一本厚厚的泛黃書卷,默不作聲地交給楊恆。
楊恆翻開書卷,楊廷昭、楊廷嗣、楊乃先、楊乃翔……直至楊惟儼、楊北楚、楊南泰的名字,都一一在上。
楊恆的手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彷彿這本家譜重逾萬鈞。上面的每一個名字、每一個人,都曾經叱吒八荒六合,睥睨三山五嶽,乃至於成為那一個時代的傳奇。
他意識到,自己的手中所捧所翻閱的,不單單是一本家譜,更是無數的光輝與榮耀,亦有無盡的血腥與悲涼。
恍惚裡,楊恆霍然記起楊南泰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楊家的子孫但有一息尚存,就絕不容外人欺負到自家頭上!”
他的眼眶一下子溼潤,卻意外地看到自己和真禪的名字被記載在了家譜的最後一頁上,一絲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
“楊楚鶴,楊恆──”凌紅頤緩緩說道:“你該看得出,這是老宮主的筆跡。”
“這算什麼,誰說我要認祖歸宗了?”楊恆眨了眨發澀的眼睛,嘿然道:“他想用一本家譜就贖去所有的罪孽麼?”
凌紅頤沒有說話,手指輕輕滑動到側旁的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