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詩。詩人離開了船後,船速又放慢了,又花了三個月時間過武昌的黃鶴樓,湖口的石鐘山,當塗的採石磯,潤州的金山焦山,從那裡入大運河,過了姑蘇城外的寒山寺,直到杭州的錢塘江邊。杭州驛站收下了信,可由於富春江發大水沖壞了驛路,只能走海路,於是上了一班去廣州的郵船,在海上飄了兩月才中途下船,直奔小乙的家鄉了。總共花了一年時間,這在當時已經算是快的了。如此算來,一百八十兩銀子也不算貴。
又過了十八年,小乙和翠翠的兒子二十歲了,簡直又是一個小乙的翻版。翠翠還給兒子張羅著討了新媳婦,如今翠翠也做婆婆了。翠翠早就賣掉了豬和雞,每天沒日沒夜地織布,然後到城裡賣錢,就是為了供兒子從小在教書先生的私塾裡唸書,兒子很聰明,十歲的時候就會把小乙的信全文一字不差的念給翠翠聽了。爾後幾乎每天晚上翠翠都要兒子念一遍那封信,她百聽不厭,兒子一天不念信,她就好象生活中少了點什麼。兒子長大了,翠翠卻因超負荷地工作未老先衰了,她只有四十歲,卻象五十歲的人,滿頭白髮和皺紋,她的年輕美貌也只能成為記憶了。
她從沒有改嫁,她在等小乙,一等就是一輩子。
“翠翠,你看誰回來了?”教書先生對她說。一隊人正敲鑼打鼓地向她家走來,“是小乙,”翠翠叫了起來,“是小乙當了大官回來了。”
她興奮地迎了上去。卻不是,儘管這騎在馬背上的這張臉是那麼與小乙相象,是兒子。兒子進京趕考中了狀元,衣錦還鄉了。
但翠翠卻似乎不認識兒子了,她一把抱住他,叫著小乙的名字,她從懷裡取出了多年來一直深藏著的信:“小乙,你終於回來了,這麼多年了,我好想你,看,這是你寫給我的信,我們有個兒子,還有了兒媳,很快就會有孫子的。我們的兒子很有出息,他進京趕考了,他會中狀元的。”
“娘,是我啊,我中狀元了。”兒子說。
“你是小乙,你做大官了。”
翠翠瘋了。
十八年前,小乙在驛站裡寄完了信,趕在天亮前回到了軍營。當他翻過柵欄,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卻發現部隊正整裝待發,準備在天亮前偷襲敵軍。監軍在點名,正好點到小乙的名字,小乙高喊了一聲:“到!”他匆匆忙忙地跑向佇列。
“站住,你遲到了。”監軍嚴厲的說,“根據軍法第六條第三款:出發前點名有遲到者一律就地正法!來人,把他綁了。”
小乙被五花大綁起來,他想叫,他想說自己只不過是去給媳婦寄了一封信,但他的嘴被破布塞住了。他被押到了閱兵臺上,他看著下面白色的雪地上站著黑壓壓地好幾萬人,都鴉雀無聲。
這時太陽昇起了,從東方,在山巔之間,那輪火紅的東西象是個出生的嬰兒一樣升上天空,小乙想:我要是有個兒子就好了。太陽越升越高,照亮了他的臉,忽然他飛了起來,高高地飛了起來,他離地面越來越遠,他見到地下躺著個沒有腦袋的死人,那就是他自己。鮮紅的血濺滿了雪白的地面,象一朵冬天的梅花,特別美。拿大刀的劊子手把他的人頭高高地舉起。
小乙飛得離太陽越來越近了,他突然想到了驛站,大約現在,郵差大哥已經帶著他寫給翠翠的信出發了吧。
一路平安,我的一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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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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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三部曲”之一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這是采詩官們記錄下來的《七月》的第一句。胡丁他們也在七月流火下的田野中汗流浹背地唱著這首歌,他們羨慕著這首歌裡的農夫,因為他們連農夫都不如,他們是奴隸。
西周的太陽似乎比今天的更毒辣。胡丁赤著上身,他的背脊寬闊而黑亮,成行的汗彷彿永遠也排不干他體內的鹽份。
當他們唱到“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時,胡丁偷偷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遠處那些採桑的女奴隸們。歌裡唱得沒錯,採桑女們都很害怕那些到野外來打獵,祭祀或者乾脆就是尋歡作樂的貴族公子們會突然坐著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