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1部分

之前,無論如何先得把四處的油汙擦洗乾淨。

這些汙泥在澡盆的瓷面上留下了一層層的汙跡,還應當把那些化妝品和瓶瓶罐罐擦乾淨按順序放好,清理粉盒,擦淨梳妝檯,扔掉那些髒棉布,開啟窗子。但是率真、清新、潔淨和散發著古龍香水和野花氣味的傑克琳,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傑克琳,這世上再沒有誰能比她更不關心她這個骯髒的房間了。她真正關心的是她的家庭,只有家庭才能引起她密切的關注。

第六節

看了這間陋室之後,O如實地向勒內描述了它,勒內為此提出一個建議,這個建議將極大地改變她們倆的生活,勒內的建議是讓傑克琳搬去與O同住。令傑克琳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的原因不是別的,僅僅是因為她的家庭。

其實,在這裡使用“家庭”一詞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它是一個家族、或者不如說是一個部落。祖母,母親,姨娘,還有一個女僕——一共是四個歲數在五十到七十之間的女人,成天吵吵鬧鬧,濃妝豔抹,裹在瑪瑙飾物和黑色絲衣裡面,早晨四點鐘就爬起來在聖像昏暗的紅光下哭泣和哀訴,整天陷在紙菸的煙霧之中。

這四個女人淹沒在茶杯的叮噹亂響和刺耳的叫罵聲中,而她們所使用的語言,正是傑克琳恨不得拿出半條命去忘掉它的語言——她竟然會聽憑她們的指使,僅僅聽她們說話,甚至僅僅來看看她們都像是在發瘋。每當傑克琳看到她母親在喝茶之前把一塊糖抓起來扔進嘴裡,就會放下她自己的杯子,回到她那間落滿灰塵的房間去,把她們三個撇下不管,撇開她祖母、母親和她母親的妹妹,和她們那染黑的頭髮,皺在一起的眉毛,她們那睜得很大大的像雌獸一樣失神的眼睛——而在那間既作她母親的臥室又充當客廳的房間裡,還有第四個女人,那個女僕,跟她們三個是一樣的貨色。

她逃跑似的在背後砰地一聲摔上門,而她們還在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舒拉,舒拉,小鴿子”,這一切,簡直和托爾斯泰小說中描寫的情形一模一樣。她的真名並不叫傑克琳,傑克琳是她的職業用名,是為忘記她的真名而起的名字。就用這個名字,這個陰鬱而溫柔的小女人站立在法蘭西的陽光之下,站立在一個實在的世界中,在這裡,男人與你結婚之後不會從此消聲匿跡,就像她從未謀面的父親那樣,他消失在北極廣闊的荒野之中,至死沒有回來。

她的相貌和他十分相像,她對此懷有一種既生氣又滿意的複雜心情。她有著他的頭髮和高顴骨,他的膚色和他微微斜視的眼睛。她唯一感激她母親的一件事是,她給了她這麼一個金髮魔鬼作父親,這個用冰雪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用粘土造出來的魔鬼。

令她憤憤不平的是,她母親那麼快就忘記了父親,跟別人私通,並且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同那個她們不認識的男人生下了一個深色面板的小姑娘,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名字叫作娜塔麗。現在她已經十五歲了,只在假期才來探望她們。

她的父親從沒來過,但是他為娜塔麗提供了在離巴黎不遠的一所大學預科學校求學所需的食宿費用,並按月給她母親寄來一點錢。靠著這點錢,那三個女人外加女僕——甚至包括傑克琳——維持著生活,日子過得窮歸窮,但閒散和像在天堂裡一樣。

傑克琳做模特兒掙的錢,除了買她自己的服裝和內衣、鞋子、長裙——這些全是從最新潮的商店買來的,儘管因為她是模特兒可以打些折扣,仍昂貴得驚人——全都被這個家庭血盆大口似的錢袋吞噬了,只有上帝才會知道,究竟那些錢到哪裡去了。

當然,傑克琳可以找到一個能供養她的情人,她並不缺少這種機會,事實上她也確有過一兩個情人。至於說到她找情人的原因,比較次要的一個是她真的喜歡他們,而不是完全不喜歡他們;比較重要的原因是她要向自己證明,她有喚起一個男人對她的慾望並使他愛上她的能力。

她的第二個情人是個有錢人,他曾送給她一枚非常可愛的淺粉色的珍珠戒指,她把它戴在左手上。她拒絕和他同居,因為他不原同她結婚。她最終離開了他,並不太后悔,只是慶幸自己沒有懷孕(她曾以為自己情孕了,那幾天真是擔驚受怕,度日如年)。不行,和情人同居是丟臉的,而且會影響未來的機會,那樣做豈不是去重蹈母親和娜塔麗父親的覆轍,這是絕不能考慮的。

然而和O同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傑克琳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那就是謊稱搬去和一位女友同住,以便和她分攤住房費用。O的作用是雙重的,一重是扮演供養或幫助勒內所愛的姑娘的角色;另一重是扮演為傑克琳提供道義上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