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簡笑道:“大人不知道,奴婢昨日向陛下稟告栽種紫藤花的事情,陛下便提起四年前的春天在益園裡看到朱大人在紫藤花下讀書的事情來了,說女孩子在紫藤花下看書繡花,都很好看。奴婢也記得清楚,那一天陛下和大人還頗說了幾句話呢。”
我微笑道:“公公好記性,我卻記不清楚了。”說罷欠身告辭。
回到宮裡,芳馨立刻向我稟告,說是張女御巳初時分來看我,見我不在,便留了些禮物回宮去了。我聽了不覺笑道:“想不到她恩寵正隆,倒是謙遜,竟然肯先來永和宮。我聽簡公公說,這位張女御是個直肚腸的人。”
芳馨道:“聽說皇后親自指了一個年資深厚的姑姑服侍她。張女御縱不懂事,那位姑姑也會教她的。”
宮人端上銅盆來,我將雙手浸在溫水中,合目道:“皇后還真是用心良苦。這位張女御聽說很美,是麼?”
芳馨笑道:“是很美,說話也爽快。”說罷命人將張女御送的禮物搬了進來,只見是兩匹上好的素色茉莉花紋軟緞。我看了一眼,仍舊合目道:“開春了,拿去給丫頭們裁兩身新衣裳。”
芳馨道:“這樣好的緞子,若給了丫頭們做衣裳,可惜了。姑娘還是留著自己穿吧。”我恍若無聞。芳馨又道:“姑娘用過午膳,可要去章華宮拜訪張女御麼?”
我隨口應道:“我累了,改日吧。”
第十五章 若有物存
第二天午後我再去益園時,果然見到小池邊的竹架子上,蓬蓬勃勃開滿了紫藤花。深深淺淺的紫色,清豔靡麗,如亙古猶存的紫晶碎玉,從沒有從這方小小的天地中消失過。我緩步走到花廊下,只覺對面守坤宮高牆的硃紅色透著灰敗頹唐,即使身處午間熱烈的陽光中,亦不能生出半點鮮活的氣息。
忽聽一個女子的嬌音遠遠傳來:“陛下,快來。”
皇帝輕笑道:“你慢點……”
我轉頭對紫菡道:“咱們回去吧。”
紫菡道:“聽聲音是陛下來了,姑娘倒不請安?姑娘不想見見那位張女御麼?”
我搖頭道:“聖上有新寵作陪,咱們別不知趣。那張女御,還怕日後見不到麼?”紫菡無奈,只得扶我回永和宮。
隨著春風攜第一絲暖意拂過益園,張女御就像一朵最新鮮最嬌嫩的杜鵑花臨風盛開,襯得守坤宮中成百上千的名貴牡丹都失了豔色與風致。皇后便這樣失寵了。
這一日慎嬪提起此事,唏噓道:“從前陸氏為妃時,不言不語的頗為老實,我實在想不到她不但有氣量、有膽量,還頗具治國才能。原以為她登了後位便能天下太平了,誰知她也是個沒福的。”
我正作畫,聞言擱筆道:“母儀天下,談何容易。”
慎嬪道:“都是君恩無常罷了。”說著微微一笑,“不過,益園又種上了紫藤,我很喜歡。”
進了三月,天氣漸漸暖了。這一日,我去漱玉齋看望昇平長公主,卻見她隨意蓋著一襲草綠色團花錦被,歪在南窗下的貴妃榻上看書。潔白的衣裙曳在榻下,如冰雪覆地。指尖凝住春色,透過薄薄的書頁,瑩潤有光。
我行了禮,笑道:“殿下的精神越發好了。”
昇平放下書笑道:“躺了好幾個月了,骨頭都硬了。待天氣再暖些,孤還要去益園轉轉。聽說益園如今很美。朱大人請坐。”
我道了謝坐下,微笑道:“只要殿下的身子好起來,有多少美景看不得?況且殿下喜事近了,出了宮,自可遍賞天下勝景。”
昇平玉頰染暈,假意翻書道:“你也聽說了?”
我笑道:“今天陛下召理國公父子入宮商議婚事,闔宮上下誰人不知?臣女先恭喜殿下。”
昇平嘆道:“孤如今這副殘軀,這副形貌,嫁給誰都是累贅。若不是皇兄執意如此,孤是不願意再嫁的。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夫人會如何看孤。孤聽說,他的夫人已自請為妾侍了,又聽說她已有身孕,孤不忍……”
我微微一笑:“殿下功成歸國,下嫁理國公世子,此是家國盛事。殿下只管放寬心便是。”
昇平笑容迷離:“你的口氣倒比孤更像個公主。”
我抿嘴一笑:“其實臣女明白殿下的顧慮……並不在此。殿下於國有功,又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怎會拘泥於妻妾之間的雞蟲之爭。臣女不過白說一句罷了,殿下恕罪。”
昇平伸出戴著素帛絲套的左手,撫著被燒壞的半張臉嘆道:“孤如今形貌可憎,實在不願意他看見。”
我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