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委實有些奇妙。在伏壽、楊修的眼中,他是偽裝成劉協的劉平;在荀彧、郭嘉和曹丕的眼中,他是偽裝成商人劉平的劉協;在蜚先生和公則的眼中,他又變成了偽裝成漢室密使劉平的楊平。諸多身份,交織紛亂,他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迷失。
“在謊言的旋渦裡,最可怕的是忘記真實。”楊修曾經如此告誡過他,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可我真實的身份,到底是誰呢?”劉平忽然沒來由地想。可他不知道答案。
蜚先生又道:“我聽公則說,陛下準備了一份衣帶詔,可有此事?”
“不錯,但這隻能傳達給兩個人:要麼是袁大將軍,要麼是荀諶先生。”
公則看了蜚先生一眼,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劉平莫名其妙,問他何故發笑,公則指著蜚先生道:“你要傳達口諭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哪。”
劉平大吃一驚:“您,您就是荀諶?”
荀諶是當世名儒,又是荀彧的從兄,在劉平心目中應該也是個風度翩翩、面如冠玉的儒雅之人,怎麼會變成這番摸樣。
蜚先生嘿然一笑:“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劉平徹底糊塗了。
公則看向蜚先生,看到後者微微點頭,這才拍了拍劉平的肩膀:“劉老弟,為了表達對漢室的敬意。我今天就告訴你一個東山最大的秘密:荀諶,已經死了。”
“死了?”劉平雙目立刻瞪圓。這怎麼可能?荀諶對許都非曹氏陣營的人來說,是個特別的存在。楊彪、董承甚至孔融,都曾經與他有過接觸,荀諶就是袁氏的代言人。楊俊當初在曲梁,就是負責楊彪與荀諶的交流。
“死了有幾年了。但他的身份特別,不利用一下實在可惜。這幾年來,你們許都接觸到的‘荀諶’,都是出自蜚先生謀劃,我和辛氏兄弟負責書信往來,並不時放出點風聲,證明他還活著。”
公則手舞足蹈,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荀氏是郭氏最大的對手,他公則能操縱一具荀家的殭屍,把荀家的人玩得團團轉,還能給那個荀令君添點麻煩,沒什麼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這事太過隱秘,公則不好公開炫耀,如今終於可以對外人說起,他自然是說得滿面生光。
“這一具屍體,非常好用。這秘密知道的人,可不多。”公則像是在評論一道秘製菜餚。就連董承,他們都不曾說出真相,以致他臨死前還叫著要見荀諶。
劉平面色不動,心裡卻嘆息。他本來的計劃裡,荀諶是重要的一環。但現在看來,這計劃要做大幅修改了,而且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並不多。
“既然如此……”劉平一邊斟酌一邊控制著語速,“那麼這個衣帶詔,就交給您吧。”
劉平說完從腰間摘下一條衣帶。蜚先生接過去把它抓到鼻子前,仔細地聞了半天,這才說道:“嗯,這條衣帶詔裡,沒有郭嘉的臭味,應該是天子親授——你能念給我們聽麼?”
公則和蜚先生伏在地上,就像是兩名恭順至極的臣子。無論真心如何,禮數上還是要做周全。劉平朗聲念道:“假曹氏之意,行漢室之實。兩強相爭,漁利其中。欽此。”
蜚先生哈哈大笑:“陛下果然是聰明人,沒拿些廢話謊話來羞辱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漢室地位雖高,實力卻衰微至極,只能借袁紹和曹操這兩個龐然大物的碰撞來尋求機會。這點心思,怎麼都是藏不住的,天子索性挑明瞭其中利害,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把話說在明面,大家都方便。
笑了一陣,蜚先生又露出敬佩神情:“自光武之後,天子可算是漢室最傑出的人才,有眼光,有手段。在治世可比文景,亂世若逢機遇,也是秦皇孝武之儔。這麼一個人物,卻被困在許都這個牢籠裡,實在可惜,可惜。”
“陛下春秋正盛,可還未到蓋棺論定之時。”劉平意味深長地回答。
蜚先生把衣帶詔放下,抬起手不知從哪個角落端出三個木杯,杯裡盛著點黃顏色的醇酒:“說得好,就讓咱們祝陛下長命百歲吧。”三個人一起舉杯,一飲而盡。劉平心裡一下子如釋重負,懾服公則,是第一步;擺脫郭嘉的陰影,是第二步。他前來官渡的意圖,正在一步步地實現。
地窖裡的氣氛,變得融洽起來。蜚先生又給劉平奉上一杯酒:“這件大事定下來,我也放心不少。接下來,劉先生不妨暫且留在公則軍中,等到了時機,再見袁公如何?”
“哦,莫非有什麼不方便?”
“袁公近處,掣肘甚多,不是每個人都對漢室有忠貞之心。東山與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