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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部分

戰敗後,日本防衛廳出版《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反省“宜昌作戰”:“漢口失陷時,重慶政權先將東部的工廠裝置暫時運至宜昌,然後用了很長時間以小型船隻運往重慶,建設長期抗戰的基礎。假定在昭和13年(1938年)攻佔武漢作戰時,同時攻佔宜昌,其戰略價值就更大了。”

江歌

宜昌大撤退,中國人保住了工業尤其是兵工業的命脈,他們正在經營大後方,關鍵仍在交通。自古四川唯一出路揚子江被我攔腰截斷。可是,川江、金沙江、嘉陵江、岷江、大渡河……光是重慶境內,長江的一級支流和二級支流便多達374條!

一江春水向東流。

盧作孚於年底完成宜昌大撤退最緊急四十天行動後,回到生他養他的嘉陵江邊,從他搏殺與抗爭的大三峽,回到他開拓與建設的小三峽。“這一年我們沒有做生意,我們上前線去了。我們在前線衝鋒,我們在同敵人拼命。”記者問民生公司經營現狀,盧作孚如此作答。

1939年,早春二月,最後一個週末的黃昏,盧作孚從老峽防局走出來。家已遷到北碚,走過九口缸那條街時,迎面有人問:“宵夜沒得?”

“正回家趕晚飯吃。”盧作孚一抬眼見是“九條命”,多日沒見,鬚髮皆白,臉皮子卻細嫩得像自己的小兒子毛弟,笑得跟毛弟一樣的歡喜。盧作孚趕緊站下,作答,“您老人家宵夜沒得?”

九條命沒聽見,只揚起手頭長煙杆一指,便揚長而去。他耳背。盧作孚暗自欣慰。聽說老人耳背多半長壽,當年打整他老人家門前九口缸時,他已百歲。這一來,整整十年又過去了。還望他再多活些歲數,看到打贏那一天。九條命煙桿指的是民眾體育場方向,盧作孚知道他是去看每逢週末都不免打一場的北碚各單位籃球友誼賽去了。剛才從老峽防局土樓裡出來,四弟說,今晚是“天府煤礦”對“大明染織公司”,還說孫越崎和劉國鈞都要到場為自己的球隊助陣,四弟說:“二哥你也去嘛,我們去給他們拍巴巴掌。天府那邊有個高漢,挨邊有一米九!三大步上籃時,手指尖都捱得到籃圈。”盧作孚今天下班沒敢多耽擱,就是為了回家趕了晚飯,帶著蒙淑儀與明賢、明達、晚春、清秋,抱了毛弟,和四弟一起去。抗戰打響,四弟分明是當“中將”的料,卻聽二哥一句勸,屈就峽防局長,北碚區長,經營這一方鄉土,盧作孚實在感激。不過給哪個隊“拍巴巴掌”,盧作孚還沒想好。“大明”和“天府”,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

盧作孚聽得汽笛聲,他知道這不是從嘉陵江江上,是從對岸。今年以來,北川鐵路小火車來來往往,比往年更見鬧熱——宜昌荒灘上,與孫越崎“簽訂”那一份口頭合同,回來後,孫越崎信守合同,將民生公司運送回重慶的中福煤礦,與天府煤礦合併,擴建後的天府煤礦,為戰時陪都重慶提供了約百分之五十的燃料。孫越崎與盧作孚這才偶然發現,兩人同齡。

穿過公路隧道,見平地冒出了一家新工廠——國難當頭,盧作孚與劉國鈞也只是“簽訂”下一份口頭合同,盧作孚急劉國鈞之所急,用民生公司輪船將其常州大成紡織印染公司遷回重慶。大成企業與盧作孚興辦的三峽染織廠,在北碚文星灣合組為大明染織公司。兩強聯手的大明染織公司迅速發展成為大後方紡織染齊全的著名實業。(六十多年後,香港著名實業家、大紫金勳章獲得者查濟民回合川投巨資辦廠建設,被人問及為何要這麼做時,查濟民憶起當年這段往事,說:“合川是盧作孚先生的故鄉。盧先生是我一生最為敬佩的人。自己深受合川人盧作孚的言教身教,這次能為合川人民做點事,是自己的光榮。”70年後,2008年,孫越崎的長子告訴盧作孚的後人:“我父親說的,盧作孚是他最好的朋友,不是之一,是唯一。”——這是後話。)

今晚民眾體育場,“天府”與“大明”兩隊遭遇,自己該給誰“拍巴巴掌”呢?盧作孚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淑儀不是老說“我陪你”麼,今晚球賽,她愛給誰拍巴巴掌,我跟著拍不就是了麼?

“作孚先生一個人悄悄笑什麼呢?”盧作孚正自以為得計,樂了,聽得對面有個女孩子笑盈盈問話,雖竭力想說川話,但仍改不了黑龍江人的捲舌音。

“蕭紅一個人走著,構思什麼小說呢?”盧作孚反問。

“我沒構思,他才在構思!”蕭紅回頭,抬手一指。

“端木你好。”盧作孚一看,蕭紅身後幾步,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低頭慢行,嘴裡反覆唸叨著什麼,搖搖頭,不滿意,又重新唸叨。盧作孚高興地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