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先輩啊,這是你們遺留的愛。
那是在曼陀山防洪大壩的船艙裡,就是幾個月前大暴雨時決堤洩洪的地方。
它們出自旗水利局工程師曹川之口。曹川指著身邊一道乾涸的河溝,說這就是那水渠。踩了踩腳下,說這就是泉眼部位。
他說這種泉眼俗話叫“旱澇泉”,旱年頭泉水就枯了,澇年頭又會溢位來。實際應該叫“生態泉”。它是一個致命的點,決定著天上水、地表水與地下水的關係。植被好了,地下水位提高了,泉的湧量就會很大。蓄起來成塘,成湖,又對改善生態、涵養水源有積極作用。它其實是一個天地之間的互動,一個奇妙的微迴圈。
就是這時候,鄭舜成跪倒在地上。
一時間,他彷彿看見年輕英俊的父親拉著母親的手,在初升明月的清光裡,在搖曳草樹的姿影間,朝著發出潺潺之音的地方飛奔。母親的手裡握著一束白豔的曼陀羅,面龐被山風月色拂弄得嬌如嫩玉。
他們奔向的,就是這眼泉。
彷彿看見自己的生身父母和曹川工程師的父親一起,頂烈日,披星光,不眠不休幾晝夜奮戰在山上。
他們測量和繪製的,就是此刻捧在他的手中,指引他們找到這珍奇之泉的圖紙。
彷彿看到父母親和曹文修老工程師的背後,宋一維教授滿含期冀和鼓勵的眼睛,放射熠熠有力的光芒。
先輩們,安息吧!
你們的心願就要實現了!
你們的兒子卓絕堅毅地行走在你們開拓的道路上。
曹川跪下了。
劉遜跪下了。
方剛、小李,所有來勘測的人都默默跪下了。
所有的心靈發出共同的聲音,被浩蕩長風傳送到遠方:
感謝了!
02
那張描繪在白色棉布上的圖紙,鄭舜成是從昭慈寺遺址頂上的風搖石底下找到的。
它在那個神奇的地方藏了整整二十五年。
當曼陀山水庫修建終於打通一道道關口,具有了可能性,一個幾乎不可逾越的難題橫空眼前:
水庫水源問題不能有效解決。
也就是說,找不到那眼至關重要的泉。
旗水利局工程師曹川帶著助手,在山上忙碌了整整一個星期,最終,一副沮喪的表情回到劉遜面前。
鄭舜成臉上的失望是不能注視的,那斯圖將目光掉開。默了默,轉向曹川,探詢地建議說:“就算找不到泉眼,攔住天上水也該夠了?”
“不行。”曹川搖頭,“許多攔截式水庫後來枯竭,棄之不用,就是當初設計時只想到攔截天上水,不考慮開發利用地下水的結果。你們現在搞生態治理,大目標就是涵養水源,恢復植被。將來植被恢復了,生態條件改觀了,下山水沒有了,要是又沒有地下不竭的源泉,那水庫怎麼辦?”
劉遜贊成,說修水庫這麼大的事兒,不能當兒戲,這中間有多少群眾的勞動成果和切身利益!“要考慮長遠利益,要靠科學合理的規劃。這就是樹立科學發展觀的問題。過去一些熱心但盲目的做法,對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幫倒忙的現象不能重演了!”
難道就偃旗息鼓?
可這座水庫是多麼重要,它幾乎是整個曼陀北村生態治理的核心。曼陀山重新綠衣飄飄,山下沙地草場重新綠波湧動,甚至千頃耕地成為不怕乾旱和洪水的沃土良田,都要倚賴它的存在。
生態泉(2)
缺少了它,草原綠色立體經濟的宏偉藍圖就將大打折扣。
鄭舜成開始食不知味。
輾轉難眠中,他想到親生父母,和他們跟那個下放改造的科學家前輩一起曾經為修建曼陀山水庫而付出的努力。他信心重振,如果不可行,是絕不會有這個故事的。那位可敬的老科學家,不會允許自己有與科學無關的行為。
難道是泉被歲月的風從大山的軀體裡吹走,就像血液被時光之手從老邁的生命裡抽空?
他連續幾個通宵在網上尋讀,並電話請求自己大學的老師幫助在上海請教有關專家。得出的結論是,自然是慈悲的,不管何種情況,它都將留下可能,不會做絕。只要人類肯跪下來,捧起敬畏和懺悔。只要不放棄。大地永遠可以復活。
那麼父親母親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可以給自己啟示的?
他去細細地詢問養父母。兩個善良的人掏空記憶,也無法給予他更多的回答。村裡年長的人們也都差不多。能夠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