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紹聞寫道:門生譚紹聞謹稟老師鈞座:昨諭來役,送至祥符。不意此人本日到店陡染大症,似非一二日即痊者。理宜守候旅寓,待其平復同行,但門生歸心如駛,萬不能俟。即將來人託於館人照料調理。前途坦夷,自可循已經來路,徑返夷門,料無所虞。
唯恐送役東旋,無以覆命,恪具寸稟,令其齎回,仰慰眷注。
旅次燈下難罄依依。統希慈鑑。謹稟。□月□日。
紹聞寫完,那德喜裝訖。自同店人料理薑湯茶水,到了五更方才少定。
那三個揹包袱客,在窗欞中望著,心中暗喜。又怕明日這主僕不走,等候送人痊好。只聽德喜唧噥道:“天已將明,是睡不成了。”徑催紹聞道:“不睡罷,我裝裝行李好走。”這三人遂開了東廂房門,叫店人點燈收錢。店人道:“天色尚早。大老爺有告示,放客早行,路上失事者,店主三十板。怎敢放你們早走?”那三人道:“死店活人開,你看我三人一路,怕些什麼?況且上房的客,隨後也要起身。一發一路人多,更是不怕的。”店人料著無事,收錢已足,把門閃了一尺放行。那三人還說:“林夥計,或者就要起身,俺們不能等,有罪了。”
店人依舊將門鎖了。
若說此行是王象藎跟隨,事事有番見識,宗宗有個主意,即昨夜一節纏障,早已消歸無有。今日衙役偶犯舊病,王中必候大痊,萬不肯辜負了婁老師一團盛心。爭乃德喜滿心稚氣,把出門的事,看得輕了。即令胸無別唸,也還嫌多跟一人,反多一個贅疣。況且有同鄉三人,何難一路歡笑同行?恰恰送役有病,正好推卻,便一力攛掇,撇下自走。
那衙役聽得說裝行李、備牲口的話,喊道:“譚少爺走不的。叫小的怎麼回覆太爺?”一面說著,早已彎著腰出西廂房來。只見德喜已把牲口備妥,搬行李往上搭。衙役道:“太爺差小的送少爺,叫到二堂吩咐半天,都是緊要區處。少爺不過少等片時,天明小的或者就好了。”德喜道:“上房桌面上有回稟,你自帶回去,見老爺不妨。”紹聞尚有不肯遽走之意,德喜已把牲口拉出馬棚。衙役道:“即是要走,也不可這時候起身。路上澀,起不得早。”正欲上前拉馬挽留,忽而裡急後重,又要上廁。德喜道:“當槽的,錢已收明,何不開門?”
這曹賣鬼正恨昨晚阻擋叫罵,壞了他的生意。趁著衙役瀉肚,開門放他主僕走訖。
衙役東廁回來,見紹聞主僕已行,罵道:“當槽的真正好狗**的,我明日回過太爺,要你那命哩。”曹賣鬼道:“桌上帖是我寫的麼?你就回了太爺該怎的?鋼刀雖快。不能殺沒罪之人。”衙役道:“你就不該包攬土娼。”曹賣鬼笑道:“你見土娼不曾?是黑土娼、白土娼,你先與我報個色樣?就是回過太爺,差人來拿,我送的走了,你也不能指贓殺賊。況且我店裡,一根女毛兒也沒有。你要真真奈何我,我就躲上幾天,向家中看看俺那‘秋胡戲’。若想奈何我們敝掌櫃的,他現在是個生員,秀才身有護符,你會怎的他?況且你這個班長,也蠢極了。衙役奉承官府,不過借官府威勢,弄幾個錢。當堂說話,十句要哄九句半;那半句為甚的不哄哩?是沒說完哩。你離城有了幾十裡,到在我店裡弄道學,到明日太爺升了巡撫,一定叫你做中軍官。依我說,睡下歇歇罷。身上爽快了,拿著那一封書,見太爺再說上幾句哄話,就把這宗公幹,完其局而了其賬。若肯住下,我今晚就與你個極會伏侍的人兒,不用你費一個大錢。掌櫃的回來,還要與你擺酒碟哩。我們掌櫃的雖是個秀才,極愛相與你們衙道中人。你說何如罷?”這衙役身上支不住,又去倒身而睡。後來持書回稟,也不必細說。
單說紹聞出了店門,走了十里,天色方明。到了巳牌時分,徑投一個飯館。只見那揹包袱的三個人,早已在那裡坐著。開館的聲聲相邀。紹聞下馬,德喜接祝紹聞洗臉吃茶,報了食品。少頃吃畢,算了錢數,那謝豹早把錢順到進寶錢籠竹筒內,說道:“俺三人敬了罷。”盧重環亦道:“在路上權且高攀,少盡一點親戚之情。”紹聞那裡肯依。鄧林道:“到咱城裡,俺們也請不起,即請也不肯來。況且錢已交明,不用過謙。”
德喜道:“雖說都是鄉親,出門的光景,那好討擾。我們盤纏還多著哩。”紹聞道:“既是列位見愛,就受了也罷。只是有愧的很。”
稱謝已畢,忽見後邊又有兩個揹包袱的來到。這謝豹迎著作揖道:“自元城回來了?”那兩個人道:“回來了。”謝豹道:“事休如何?”那人道:“討了一角迴文。”鄧林假作認不的形狀,謝豹道:“這二位是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