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待會兒。”
果綠默然走開,走下樓梯時,聽到隆慶正雄的慘叫,從逮到手後軍統便沒斷過對他的刑訊。果綠站住,一個刑訊者從他身邊匆匆跑上樓梯,他的手上帶著血。
果綠開始挑選要隨他辦事的人,軍統的風格一向是各司其職:“綠組的,過來這邊。”他和過來的幾個人在昏暗的樓梯口低聲交代著,聽不到什麼,反倒是樓上湖藍和刑訊者的聲音傳得非常清晰。
刑訊者:“老魁,隆慶正雄又死過去了。”
湖藍:“治好他,繼續。”
刑訊者:“這樣他怕是撐不過明天。”
湖藍:“哪怕撐不過今晚,在他死前我要知道他來幹嗎?我不喜歡別人知道我不知道的東西。”
果綠把諸事交代完畢,站在窗前看著對面黑漆漆的阿手店,裡邊閃動著暗淡的光線。
阿手店的二樓上,零端著油燈,站在遠離窗戶的位置。在他的視線裡對面的店子燈影幢幢,一樓窗前的果綠,二樓窗前的湖藍看起來如同夜色下褪淡的鬼影。
“舉高點,老爺。”
零把燈舉高,以便阿手往被打得蜂窩般的牆上補泥子。軍統和中統的一場大戰讓這店子更殘破了。
阿手放下了補牆的工具,去拼湊一張被打散了架的桌子。零將油燈放在旁邊,拿起錘子幫阿手把拼湊起來的部分一點點釘上。
“謝謝老爺。”
“別再叫我老爺了,求求你。那些讓你活不下去的人才是老爺。”
阿手愣著,一直等到零釘完了他才開始哭泣,是那種鄉下人似的抽噎的哭:“他們架打完了,這店也完了。修店要很多錢,這幾年就算白乾了。”
零拍拍阿手的背:“阿手阿手,你姓什麼?叫什麼?”
“古月胡。爹生我下來看看我的手,說就是個幹髒活的手,人不會記你名字,就叫阿手,阿手好記。”
“胡阿手,別哭了。”
“爹跟我一直在攢錢,攢到我四十的時候就能買個女人。”
零苦笑:“買?”
“有得買就不錯了。百子坡有個寡婦,麻臉,可還能生養。這地方女人金貴。買來生個娃,有娃就有後,我跟爹死了就有人上墳了……現在店砸了,又要延幾年了。正經的閨女買不起,寡婦也要被人買走了。我今年三十九了。”
零忽然發現其實阿手很清秀,他實在不該是這樣像家畜般活著的人。零輕輕地說:“阿手,人不該這樣活的。”
“這地方就這個過法。”
“去延安吧。你這樣的人在那裡能好好過日子,你手腳勤快,能幹又肯幹,會有女人看上你,幫你生娃幫你暖被窩,不是用買的,她真喜歡你。你會有新的房子,自己的地,在地裡跑著自己的娃。你活著時看著他就高興,不是為了死後有人上墳。”
“那不是過得像老爺一樣嗎?”
“是過得像個人樣。”
“你在延安有房子和地?自己女人自己的娃?”
“我……沒有。”零苦笑。
“你沒有你就說我會有?我不信你說的。我鄉下人,不懂啥道理。就知道一個事:老爺都是吃肉的,我們是羊,羊吃草的。你也是吃肉的。”
“如果你想說老爺吃你們的肉,那我是吃草的。”
“你殺人,殺完人沒事,你來第一天我想你活不過天亮,可好多人死了你還沒死。能在三不管活下來的都是這種人,這種人都是吃肉的。”
零笑得苦澀非常,他看看自己,想要離開。
“你去哪?你要跑了我跟爹就都要給你賠命了。”
“我覺得我很髒。想去洗個澡,你要看著嗎?”
阿手看他半天才搖了搖頭。
零下樓,挑水,傾進後院裡的木盆。零用手試了試水溫,給冰得打了個哆嗦,然後脫衣。零先掬了水拍在身上,每一下都叫他哆嗦得幾欲鬼叫。零咬了咬牙把自己放進水盆裡,一瞬間他幾乎跳了起來,他蜷進水裡,盆和著他的身子一起顫抖,在地上硌出響聲。零用一個胎盤裡的姿勢蜷縮在冰寒透骨的水中,望著天上的月色。月色很清澈,冰到骨頭痛的水讓他的肌體緊張,卻讓他的精神多少天沒有過的放鬆。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牙關裡的咯咯聲把好好一首五言肢解成了支離破碎的字眼,零苦中作樂的聲音在月色下聽起來像是嗚咽。
阿手剛從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