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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事實,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命運呢?我感覺到了懷揣著的這張紙的分量,從情感上來說我真想把它撕碎扔進小河。

那是一個雨天,一位副主任找李萍談話,這位把榔頭說成卵頭惹得眾人大笑的廠領導,有著色迷迷的眼光,盯著看女孩子時像刀子一樣能剖開她們的外衣,令她們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李萍進他辦公室被關著門談了一個小時後,我看見她出來時鐵青著臉,牙齒咬著嘴唇,帶著一種寧願玉碎決不瓦全的表情。

幾天之後,廠革委會作出決定,鑑於李萍同志未婚先孕,按照有關規定,決定開除出廠。

從此以後,李萍便銷聲匿跡了。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若干年後,我調省城工作,從來省城出差的多位老同事口中打聽到關於李萍生活的多個版本。

一則說她開除後男友不棄不離,兩人相依為命,結婚後生了個女孩,透過關係在縣城找到工作,以後又下海經商富甲一方,臉上依然陽光燦爛。另一則說她被開除後,遷怒於男友,兩人感情疏離,男友另覓新歡,她返回農村老家,嫁給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整日呆在家中,鬱鬱寡歡,花一般的笑靨永遠地凋謝了。

我願意相信前者,不願相信後者,但又覺得前者是浪漫主義的,後者是現實主義的。

(完)

兩件事

坐在政工組靠窗的位置上,望著修理車間外停放著的幾臺帶病的拖拉機,我在起草一九七三年農機廠工作總結,這是領導交辦的一項嚴肅的任務。我用當時流行的語言寫下開頭,農機廠的形勢和全國的形勢一樣一派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來越好。然後用一堆諸如批林整風路線鬥爭綱舉目張思想先行學習政治貫徹精砷落實檔案大幹快上之類的套話空話廢話加以論證。寫著寫著忽然想起這年夏天廠裡發生的兩件事,這兩件事是絕對不能寫進工廠歷史的,只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那些帶有汙點的人的故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宏大敘事的,但我私心卻不肯忘卻。

我記得的第一件事是有一位帥哥在縣城最高的山頂破廟裡上吊死了,當時沒有帥哥這一說,我只是覺得他長得確實好,找不到適當的詞只能今為昔用。

一天清晨霧靄朦朦,一位老者照例走出家門登山晨練。平日裡他行至半山腰就氣喘吁吁,停下來深吸幾口便轉身下山。這天他心情很好鬼使神差一口氣登上山頂,舉目望去青山綿延心胸開闊,山頂上有一個荒廢多年的破廟無人問津,老人口中哼著唱段信步來到廟前,一群大頭蒼蠅嗡一聲迎面撲來,一個寒噤,定睛向廟內看去,見樑上懸掛著一個人影,老人嚇得連爬帶滾下了山坡。

縣公安局接到報告後派人來到現場,確認死者是農機廠的工人,幾天前自縊身亡屍體已經腐爛。

訊息傳來廠裡的人都不敢相信,幾天前還在廠裡生龍活虎的棒小夥子怎麼就死了呢。他體魄健壯身材魁偉,白淨的臉上稜角分明,五官配合得恰到好處。他是鑄造車間的造型工,我曾在那個車間幹過三個月,上班時男男女女喜歡開各種葷玩笑,我很少見他介入,顯得城府很深。他對生活質量似乎要求很高,不屑於和周圍人一樣庸俗地生活著。他有一個漂亮的妻子,新婚幾個月後便兩地分居,他下放到縣裡她留在省城,她在站臺上送別時眼睛注視著他,默默無語良久良久。

那時我們的業佘生活裡沒有電影電視,沒有歌廳舞廳,從省城下放來的一批年輕人湊在一起只能打籃球打乒乓球下象棋下軍棋,膽大一些的會偷著打樸克賭小錢,他卻對這些毫無興趣,從不和我們一起玩。在我的印象中他感興趣的是他的那張臉,常見他用一種叫美白淨的粉劑塗在臉上,然後清洗乾淨,讓那張原本白淨的臉更加白皙,過份愛惜自已的臉面,或許是他釀成悲劇的重要原因。

他自縊之前就失蹤了幾天,無人知道他的行蹤,有人傳言說他正在被公安機關查處。他經常到熟人家去串門,遇到主人在家就坐下來交談,遇到主人不在房門未關便順手牽羊盜走財物,這種專吃窩邊草的醜事一旦被發現,便不敢再露臉見人了,最終走投無路選擇在高山頂上結束生命。

人們津津樂道這件事時覺得他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但我心頭卻隱隱有些痠痛,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輕率地撒手人寰,不是一件傷痛的事情嗎?小偷小摸也不至於犯了死罪,如果外界輿論能給予他更多的寬容,如果親人在身邊能給予他心靈慰藉,如果他那寧要臉面而不惜生命的自尊心能夠得到疏導,他仍然能夠好好地活著,因為他年僅二十六歲來日方長。

我記得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