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森海姆對蘇珊個人也產生了興趣。他問到她來聽他的課時穿的軍裝。她告訴他那是她父親的軍裝,懶得跟他解釋她指的是繼父。蘇珊沒指望她的教授對她熱心,或者對她感興趣,但是,羅森海姆的關心讓她感動。他沒有教授架子,她非常喜歡他。她在納德·羅森海姆身上看到了什麼?他本人低調的反應是:“我們實話實說,我想那肯定是我們邊談許許多多別的東西的時候她和我一起讀的書。”
和教過她的其他教授一樣,羅森海姆影響了她,因為他教會桑塔格如何珍視偉大的經典作品,尤其是休姆、佩特和克羅齊的著作,他們幫助她磨練了她的美學感受力。羅森海姆是個很健談的人,他激發起了桑塔格的慾望:欽佩她閱讀的作品並感到為之所拯救。正如羅森海姆以其典型的自我貶損的態度所講的那樣:“我們很可能都有點自以為是。”
桑塔格在課堂上反應快,卻決不炫耀。她一頭烏黑的披肩發,漂亮的臉蛋,十分引人注目,但她似乎並不故作矜持。在羅森海姆的記憶裡,她也沒有引起什麼特別的注意。倒是她課後和他進行的討論展示出她給人深刻印象的一面,因為她不斷地思考作業以外的東西。
但蘇珊·桑塔格是一個現象。當時芝加哥大學男生比女生多一倍,桑塔格的一個同齡人回憶說,芝加哥大學大多數女性和男性一樣,長得都不迷人,而桑塔格長相出眾。一個那時候留意桑塔格的人說,她長長的黑髮勾勒出橢圓形的臉蛋,她會飄然而過,很少開口說話,一副神秘的樣子。桑塔格另一個校友說她輕盈優雅,頭髮又黑又長,煞是可愛。在一個更日常的層面上,有個同學記得桑塔格是個對別人有威懾力的女孩,她到哪個班級上課,都是穿同一套衣服,格子呢襯衫加藍牛仔褲。
桑塔格上課來去自由,因為芝加哥大學不強調出勤率;她可以旁聽,選擇到不同班級聽課;有時候,同一門《人文科學》(III),她會聽兩個不同的老師講,比如聽一節羅森海姆上的,再聽一節伯克上的。從這種意義上講,看上去嚴格的、規定的課程其實還是以學生這個消費者為本的。羅森海姆記得當時他班上有一些“蹭課族”,即那些即使沒有正式註冊也會出現在班上聽課的學生。如果桑塔格聽說哪個班或哪位教授聽上去不錯,那麼,她就會去。她就是這樣見到菲利普·裡夫這位社會學講師的。一九五0年十二月的一天,在一個朋友的慫恿下,她出現在他的《社會科學》(II)課堂裡;那時,她上大二,已達到聽《文明及其不滿》和《摩西與一神教》的程度了,有人很肯定地告訴她,裡夫精通弗洛伊德。
菲利普·裡夫是芝加哥的產物,他一九二二年在這個城市出生,並在這裡上公立學校。一九四六年,他從芝加哥大學取得學士學位;翌年,考取研究生,並當了講師。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他也不管,看老就看老吧。體格上,他不是個魁梧的人,但他自有一種讓人敬畏的、高人一等的氣派。
裡夫的父輩中有一位著名的拉比。他講課要求學生細讀文字,就像讀《塔木德經》 的註釋篇一樣。可怕的裡夫可以和伯克同樣的深奧,和麥基翁同樣的讓人感到惶恐不安。那些能夠頂住壓力、有不俗表現的研究生便成為信徒,而其他研究生——被他嚇趴下了,心裡恨恨的——把他看成是一個武斷的*主義者。有時候,他會逮住一個學生逼問,他要搞清楚這個學生究竟搞懂多少。他希望學生即興發揮。有一次,一個學生——我們姑且稱她為史密斯小姐——想把看過的註解冒充即興回答,裡夫悄悄地對其他同學說:“史密斯小姐現在要把她的眉批讀給我們聽啦!”
邁向更美好的生活(7)
裡夫是個刻板的人。去他家吃飯就意味著有個女僕身穿制服在門口迎接。他沒有十分濃厚的宗教情懷。一個同事說到他,稱他這個猶太人能“邊吃威斯特伐利亞燻腿”邊討論猶太性的話題。裡夫精通文學,執教一門以卡夫卡為中心的社會理論學期課程;卡夫卡是桑塔格的一個神。有個學生後來把裡夫稱為“知識之父”。得到他的認可就意味著成為他的獨門學科中的一員了;裡夫日後揚言,全世界只有十七個人看得懂他那本術語成堆、深奧艱澀的著作。
一九五0年十二月的一天,桑塔格聽裡夫的課遲到了。她只好穿過教室,朝惟一一個空座位走過去——一個看上去頗具戲劇性的人的一次戲劇性進場。下課時,她最後一個離開。裡夫已經攔在門口。她出門時,他拽住她的膀子,問她叫什麼名字。她開始道歉,說自己只是來旁聽的。“不,我是問你叫什麼?”他逼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吃午飯嗎?”於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