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這才是自己的道之所在。
伏壽和冷壽光體察到劉協的細密心思,不由得暗暗佩服。尤其是伏壽,她望著劉協鎮定自若的微笑,一時百感交集。自己在前不久,還很可笑地斷言許都不適合他,要把他趕回河內,這才多少時日,他居然已成長到了這地步。
劉協把趙彥扶起來攙至殿角,讓他靠坐,還掏出一塊絲帕去擦他嘴角的鮮血。趙彥面色煞白,剛才那一大口血傷的不只是他的元氣,還有他的生機。那道固拗的執念讓趙彥堅持到了今天,也讓他在醒悟之後反噬得格外嚴重。
劉協撫住他肩膀:“車騎將軍誅曹未成,反受其害,以至董妃被株連橫死。你既有心,何妨與我等共謀大業?待得漢室重光,董氏父女入駐忠烈祠,也不枉你如此苦心。”
這一番話既體諒了趙彥用心,又許以前景,可謂仁至義盡。若換做別人,早已心神激盪,納頭即拜。誰知趙彥卻搖了搖頭,把劉協的手撥開,掙扎著起身,從地上抱起董妃的靈位,竟轉身朝外面走去。
“趙議郎,你要去哪裡?”劉協有些驚訝。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裡……”趙彥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劉協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只想找一個像溫縣黑牢或者少府內檔的荒涼地方躲起來,懷抱著董妃的靈位,孤獨地蜷縮成一團。
“陛下,不可讓他這麼出去。”伏壽忍不住提醒道。趙彥已經聽到了全部秘密,如果他不承諾投身漢室,絕不能容他活著。
趙彥聽到喊話,霍然轉身,取出那柄匕首。冷壽光反應最快,迅速擋在劉協身前,眼中爆出精光。不料趙彥沒有沖天子比畫,而是手起刀落,將自己的舌頭斬下,一時血花四濺。
這一下橫生驚變,讓所有人都驚呆了。趙彥滿口鮮血,猶嫌不夠,又是寒光一閃,削下了右手大拇指。無舌,口不能言語;無指,手不能握筆。他用這種激烈的方式告訴劉協,自己不會洩露這個秘密。
趙彥不顧鮮血淋漓,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瞪向伏壽,彷彿在問她:“我是否可以走了?”伏壽麵色蒼白,後退數步,不敢與之對視。
劉協感覺自己口舌發乾,他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雙方並無深厚仇怨,可以攜手合作,為何卻選擇了這麼一條路呢?他想靠近,卻被趙彥的眼神所阻,只得開口嘆道:“趙議郎,何必決絕到這一步……”
趙彥已無法說話,他蹲下身子,用顫抖的指頭蘸著血在地板上寫了一個“曹”字,然後用鞋底擦掉。
劉協一驚,心中頓時明悟。看來趙彥已經引起了曹氏的注意,他不肯與漢室合作,恐怕正是出於這層顧慮。可是,這件事並非殆無可解,實在不需要斬舌切指這麼激烈。
他注意到,趙彥的眼神十分哀傷,黯淡無光。這種生志已斷的神色,他曾經看過一次——那次在祠堂裡,伏壽逼他刺死她自己時,也是這樣的眼神。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劉協腦海:難道說,他不想活了?
趙彥沒有再做回應,他雙臂用力抱住靈位,朝著屋外走去。嘴角和拇指傷口處鮮血肆流,在董妃的木牌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滴痕,好似哭出的血淚一般。
劉協剛才問的那個問題,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發現真相以後,你會怎麼做?”
“我唯一能做的,是把這件事告訴少君。可少君已在九泉之下,我也只有一死,才能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她。這個答案,實在再清楚不過了。我真傻,怎麼原來就沒想到呢?少君,你等著我。”
趙彥用盡力氣推開殿門,踉蹌著走了出去。楊修和唐姬本在外面守候,忽然看到趙彥渾身是血地走出來,無不大駭。唐姬以為他對皇帝施以殺手,怒氣勃發,揮手就要取他性命。劉協及時追將出來,阻住唐姬,吩咐楊修不要阻攔,兩人只得停手。
此時趙彥心神恍惚,即便是泰山崩於左,都不會多看一眼,更別說這小小的混亂。他沒理睬旁人,搖晃著身軀徑直朝司空府外走去。
楊修和唐姬望向劉協,眼中疑惑重重。劉協只得低聲說了幾句,兩人這才明白其中原委。唐姬嘴角抽動,神色複雜。趙彥的所作所為,讓她想起了王服,兩個人都是痴情種子,為了一個不可能的愛慕而甘願付出性命。她望著趙彥的悽惶背影,不覺與王服臨死前的身影重合,一時間心亂如麻。
楊修側眼看了眼唐姬,有些輕蔑地搖了搖頭,開口向劉協問道:“陛下打算就這麼放他離開嗎?”
劉協注意到楊修的手指又開始靈巧地轉起骰子來,表示這人在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