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崇禎二年的二月,枯黃了一個冬天的植被開始吐出幾點新鮮的綠意。
風依舊刺骨的寒冷,吹打在當頭那杆武字大旗上,獵獵做響。
官道邊,是一支約摸上千人的隊伍停在那裡。
三邊總督武之望騎在高頭大馬上,眼光時不時緊張而熱切地看著官道的盡頭,看一陣,便隱隱有些失望,隔一會,又不放心地再抬頭看一陣。
陝西參政洪承疇,固原遊擊將軍李英,平涼同知許梁各自騎了一匹馬,圍在三邊總督武之望身後。
洪參政輕笑道:“總督大人,時候尚早,賀總兵他們要趕到這裡還要些時間,您老就暫且放寬心吧。”
武總督聽了,啞然失笑道:“難道老夫真的老了?當年在北邊與數萬韃子交戰的時候,也沒有這般緊張過。”
許梁笑道:“督臺,您這是關心則亂。”
武總督扭著看著許梁,滿臉的欣慰,道:“此次我大明將士能夠安然返回,國忠你當記頭功!回頭本督便向京城遞摺子,為國忠你請功。說說吧,國忠你想要聖上怎麼獎賞?”
許梁訝異地道:“督臺,聖上是獎是罰,您說了能算?”
武總督笑道:“聖上乾坤獨斷,老夫一個臣子如何能夠決定得了?不過,國忠你想要什麼,老夫可以向聖上建議。”說著,武總督居然還朝許梁眨了眨眼睛。
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可有些事情,光靠意會,便給了別人裝傻充愣的權利,拖著拖著很可能就拖黃了!
許梁不想再拖了。決定放下矜持和偽善,坦然地看向三邊總督武之望,道:“督臺。下官在平涼同知這個位置上也幹了有些時候了!下官不想一直同知下去。如今前知府張鳳奇已然離任,下官想接任平涼知府一職。還請總督大人成全!”
武總督似乎早就猜到許梁會提這種要求,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捋了三捋長鬚,頷首說道:“國忠你有這個想法,老夫早就想到了。你放心,回去之後,老夫便向聖上進言,舉薦國忠你為平涼同知。”
“謝總督大人!”許梁感激地說道。
“哈哈,國忠不必多禮了。”武總督笑道。
洪參政和李遊擊見狀。提前向許梁道喜。
在他們看來,許梁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又有三邊總督,朝庭正二品的大員向崇禎皇帝舉薦,許梁升任平涼知府一職,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提前恭喜一番,錦上添花之舉,雖廉價,但效果卻很不錯。
許梁就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決定趁熱打鐵,再立一大功,鄭重地拱手說道:“武大人。洪大人,朱子健狼子野心,身為皇親卻公然領兵造反,如今我梁軍已佔領了虎頭關,奪回漢中府指日可待。下官想,打鐵須趁熱,趁著我軍大獲全勝,連戰連捷的大好形勢,盡起我梁軍兵力。直取漢中府,生摛朱子健!”
許梁豪言壯語。聽得武總督連連讚歎著點頭,興致高漲地道:“好。國忠有如此大志氣,本督十分欣慰!倘若國忠你當真奪回漢中府,本官必定保舉你為陝西巡撫!”
“哈哈,”許梁聽得眉飛色舞,朝武總督叫道“君子一言?”
武總督接道:“快馬一鞭!”
兩人雙雙放聲大笑。
洪參政,李遊擊附合著笑。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官道盡頭出現一支明軍隊伍,當頭一杆軍旗被燒得破破爛爛,依稀可以辯認出來,那是個賀字。
延綏總兵賀虎臣的賀字。
武總督等人都收起笑意,翻身下馬,朝那支走近來的隊伍走去。
漸漸的,兩支人馬走近了。許梁看清了當先走過來的幾人,分別是延綏總兵賀虎臣,寧夏總兵王恩,慶陽守備賀人龍,梁軍副將邢中山。
幾位將軍個個滿臉倦容,軍裝早已破舊,上面殘留著暗紅的血跡和泥印,他們身後,是幾千名相互攙扶著走來的明軍傷兵,遠遠地還能看到隊伍中間一排簡易的擔架,擔架上露出重傷士兵的一角。
賀總兵等人走近,齊齊地在三邊總督武之望跟前跪倒,抱拳哽咽著說道:“末將參見總督大人!末將領兵兩萬出征,不但未能收復漢中,反倒損兵折將,僅帶著四千重傷將士返回,末將領兵無方,罪該萬死,請總督大人責罰!”
賀總兵身後,其他將士緊跟著沉聲叫道:“請總督大人責罰!”
幾員將軍身後,互相攙扶的傷兵們聞言不約而同地站費勁地站直了身軀,仰起蒼白,沾滿汙物的臉,沉默地看著三邊總督武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