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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讓她受用。她明白的也許是太晚了一點,但是一旦明白了,她就會走到另一個極端,就會刻意地使用它。就像一個從最下層的工人一步步爬升到工頭的人,讓他管理起工人來,反倒比一直做工頭的人更加毒辣。

許彩霞不會笑了,開始只是對外人,後來是熟人,再後來連自己孃家人也算進去了。王祈隆那裡她自然是不敢的,兒子是一種特殊的情況。但是同自己的父母說話,她也是常常皺著眉頭。爹和娘太無知,見過的世面太少,畢竟是農民啊!若不是因為她這個閨女,他們一輩子能聽說市長几次?現在他們的閨女可是常常(她自己得承認是常常而不是天天)和市長睡覺過日子了。許支書當了幾十年的村幹部,也算是見過場面的了,年輕時可從來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他並沒承想過老年要享閨女的福。可福氣來了,他是不會拒絕的。恨不得滿世界的人都為了他的閨女羨慕他,奉承他。閨女成了他的榮耀,對閨女的話他自然是百倍地恭順。許彩霞回孃家一回,吃飯都是要坐上首的。任誰說話,都要看著她的臉色,就這樣還是時不時地會遭到呵斥。她愛她的父母,也關心她的家人,但她不允許他們冒犯她。她現在已經學會用城裡人的眼光來看家裡人。她對農村的那道門檻,已經漸漸地立了起來,也漸漸地高了起來。

許老虎的兒子許小虎長到十七歲,滿共才和爺爺一起去過姑姑家裡沒幾次。而且每一次去,都沒有得到過姑姑的好臉色,從頭到尾都是責備。不好好學習了,不下力氣了,好吃懶做了。許家就這麼一顆種子,什麼毛病還不都是大人慣下來的。姑姑這樣的話,要是在家裡,甭說爹和媽,就是爺奶奶說出來,他聽不順了也是要翻臉的。可在姑姑這裡他不敢,說什麼都得聽著。甚至姑姑的呵斥,他們聽著都是關懷,如果有一次她沒發幾句牢騷,他們一家人就失落得什麼似的,覺得姑姑不再關心他們了。他們有想頭,想讓姑姑在城裡給許小虎安排個工作。其實這個事情,許彩霞比他們還著急,這幾乎成了她的一塊心病。可是,只能是怪這個孩子自己太不爭氣,初中都沒畢業,甚至連小學的底子都沒有夯實。她能讓他出來幹什麼工作?髒活重活許彩霞不忍心讓他幹,那些輕鬆的有臉面的工作,連大學畢業的都攤不上,哪裡輪得上他這樣不學無術的?再說了,讓他幹,他哪裡能幹得了?況且她也並不敢跟王祈隆提起侄子的事情。硬說是不管,弟弟和爹孃面前說不過去;要管吧,又無從下手。所以這成了一個死結,提起來就讓她心煩。每回見了,只有向他們發火,用不爭氣這支矛去攻他們的盾,讓他們自己不好意思當面直截了當地提出來,拖一天算一天。

事情也合著是該不痛快,王祈隆整整半個月都沒有回家了。在回不回家的事情上,王祈隆是絕對自由的,許彩霞從來屁都不敢放一個。許彩霞不敢說,可又不能不讓自己心情不好。過去沒有地位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心情不好過,要有也是很快就會過去。而現在有了地位和尊嚴之後,她卻常常心情不好了。要說許彩霞現在有了身份,有了尊嚴,有了好的消閒享樂,她不需要為生活的任何一個方面擔憂,更不用說去奔波勞頓。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這費心為她安排的當然不會是王祈隆,王祈隆甚至不曾打過一個招呼。許彩霞什麼心都不操,她沒想到的都會有人替她想到,她儘可以坐享其成。許彩霞的生活是安逸的,優越的。可恰恰是這種安逸和優越,培養出了她前所未有的虛空,她常常覺得面前什麼都是空的。是這種虛空的抓不住的感覺使她有了不好的心情。

侄子許小虎來的那一日,正趕上許彩霞犯“心情”。

那天許彩霞正想午睡,在床上醞釀了半天情緒,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睡意,就聽到了劈劈拍拍的敲門聲。這毫無禮貌的敲門聲讓她十分憤怒。這個敲門的人,不是無知,就是大膽。哪有這樣肆無忌憚的!待她開啟門來,看到的卻是侄子許小虎,她不由得怒從心起,劈面就來了一句,你來幹什麼?

許小虎雖然學習上同他爹當年一樣,不上路。處事上可比他爹的腦袋瓜子要活絡得多。許小虎說,我想你了姑姑,爺爺奶奶也掛牽你,他們讓我來看看。

許彩霞在心裡算了一下,她整天只顧著忙些修身洗面的事情,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回過孃家了。過去兒子小的時候,只要抽出一點時間,擠公共汽車她都要回鄉下住幾天。好象過一段時間不聞聞家裡的柴火味兒,她就會窒息一樣。現在她有足夠的時間,有人給她派車,她回家去的時候卻是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回一趟家簡直像是探視病號,把帶來的東西往家裡一放,飯都不吃就趕著走了。想一想剛才對侄子那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