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空袖管突然出現在陳家鵠眼裡。
他沒有右手!
難道是“他”?
如果是他,說明歪歪扭扭的字不是出於計謀,而是由於被迫。這種可能性有多大?陳家鵠覺得大於趙子剛。雖然這個結論不乏勉強,但陳家鵠找到了自圓其說的證據。陳家鵠想,如果這個人很有計謀就不會這麼膽大,採取這麼簡單甚至是魯莽的手段,他所以這麼膽大,可能是對自己有一定的瞭解,知道自己不會揭發他。這麼想著,趙子剛的可能性就只能屈居其後了。
五
薩根最近背運,兩次來找惠子都沒有踩著點,一次是鐵將軍把守大門,一次是惠子陪老人家出去買菜了,只見著陳父。陳父是不大喜歡洋鬼子的,三兩個回合下來,硬邦邦的熱情消散殆盡,就侍花弄草去了,讓薩根坐立不安,只好告辭。事不過三。這次來之前,薩根想如果要再續前緣,不管誰在家,不管如何坐立不安,他都要就地死等,把糟糕的孽緣撐破,使它脫底。為此,他也準備了一個非常具有說服力的理由。但事後看,正是這個無可挑剔的理由,給他惹了事生了非,進入了黑室的視線。
絕地一搏的決心和雄心結束了背運,今天薩根來,惠子正在樓上練字呢,照著《紅樓夢》練毛筆字,抄每一回開始的四句詩。聽樓下媽在喊她下樓接客,她準備趕緊下樓來,急忙中不小心把墨水碰翻了,欲速則不達。上次見面,惠子開始給了薩根一定的難堪,事後陳母專門找了個機會對她說,他們陳家雖然不是什麼顯赫權貴之門,但也算得上是個書香門第、詩禮之家,所以做事一定要有禮有節。特別是對待上門的人,進門就是客,不管含冤有仇,禮遇是面子,是無論如何要給的,云云。惠子記在心上,今天有機會貫徹,薩根受到了惠子熱情周致的接待,嘴上喊,手上忙,又遞煙,又泡茶,反而把一心想帶惠子出門的薩根擱下來了。
茶過一巡,陳母提著新燒好的開水壺從廚房出來,看薩根的茶杯半空,遂上前給他續水。薩根謝辭,一邊道出真情,“陳先生,陳夫人,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我來是想請惠子去替我辦點私事。”什麼事?薩根早打好腹稿,“是這樣的,下個月是我和太太結婚二十週年的紀念日,她幾次來信要我給她買兩套中國旗袍,我就想趁這個機會給她買了,了她一個心願,也是多一份紀念。可……這事還真把我難倒了,幾次去商店看了,都下不了手,不知道買什麼樣的好,所以想請惠子幫我去參謀參謀,不知方不方便?”
這是多簡單的事嘛,而且是成人之美的事,何樂不為?陳父爽快答應:“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去吧,惠子,就當出去走走,散散心。”陳母也附和,“對,惠子,你老一個人悶在家裡也不好,跟你薩根叔叔去走走,順便也可以給自己看看衣服,天快涼下來了,你也該置備一點換季衣服了。”說著要上樓去給惠子拿錢,卻被薩根攔住了,“夫人,不必了,我身上帶著錢呢。”
就走了。
去哪裡?
重慶飯店。
醉翁之意不在酒,薩根哪是給夫人買旗袍,他是要探聽陳家鵠的下落,所以重慶飯店是不二的選擇。這兒是薩根的第二個家,熟悉。人在熟悉的環境裡身體放鬆,思維也會敏捷,手氣也會變好。這裡,一樓買東西,上樓喝咖啡,自然轉場,不牽強,不刻意,惠子不會有其他想法。這不,就是這樣,薩根帶著惠子在樓下商店裡轉一圈,隨便選了兩件旗袍,給惠子倒是購了一大堆,穿的、吃的、用的,都有,讓惠子既歉疚又感動。這時請惠子上樓去“喝一杯”,順理成章,不會旁逸斜出。
音樂潺潺,香氣飄飄。兩人坐在窗邊,一邊透過玻璃窗看著街景,一邊品呷著咖啡。戰時的重慶街頭,雖然人來人往,但所有人都步履匆匆,行色裡透出一種緊張和不安,甚至還有人不時地把手擋在額頭上,抬頭去望天空,不知是厭煩太陽的毒辣,還是擔心鬼子的飛機突然凌空。
一切都是精心預備好的,不會馬上打問,也不會遲遲不問。合適的時機,薩根會以合適的方式切入主題。這不,薩根出動了,他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窗外收回目光,對惠子說:“噯,惠子,你的博士先生為什麼不願見我?該不是你給他說了什麼吧,他討厭我?”
惠子放下咖啡杯子,笑道:“沒有,怎麼會嘛。”
薩根盯著她,假裝生氣,“怎麼不會?你看,我都登門幾次了,他一直避而不見。其實,我……怎麼說呢,我也是站在你父親的立場才那樣說的。”
“我知道。”
“所以他不該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