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對他提過!這段秀實好大的膽子!
來聖嚴心中閃過這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既然已經昭告中受降城上下軍民百姓,自然是真的。阿茲勒,你帶路,我們到佈告的地方去看看。”
從貼出佈告,設專人答疑解惑,這已經是第六天了。可是,通衢大道的各大布告張貼處,就不曾斷過帶著兒孫前來諮詢的人。在中受降城中軍民百姓看來,一貫高高在上的官府中人,如今卻能夠坐在那兒耐心地回答問題,雖然每人只限一問,卻足以讓人心滿意足了。而那位主持此事的段郎君,奔走於各處,每一現身就會引來眾多人一擁而上。
這一次,來聖嚴等人便是一眼就看到了應接不暇的段秀實。
“這位老丈,你從軍多年,如今兒子又在軍中,你的孫兒不但符合要求,而且還可以優先錄取……”
“不不不,沒有貧富高下之分分班。只會根據從前認字與否,從啟蒙班一直到初級高階,這位娘子要擔心的,是能否讓孩子每旬都有相應的時間去就讀。”
“漢民胡戶並無分別,既然登籍,就都是大唐子民,怎會區別對待?”
段秀實這些天來連軸轉,白天應付軍民百姓,晚上還要為自己的主意完善所有的細目規定,不斷補充寫成條陳命人送信給杜士儀,不但人消瘦了一圈,喉嚨也早就有些嘶啞了,但他還是不厭其煩地細心講解。當一旁有人遞上來一杯水的時候,他感激地笑了笑,接過來舉到嘴邊正要喝下,他突然聽到不知哪兒嚷嚷了一聲。
“段郎君就不怕水裡有毒?”
段秀實一愣抬頭,見說話的那人已經不知所蹤,而一旁那遞水給自己的少年顯然聽到了那句話,臉上露出了極其憤怒的表情,他便笑了起來:“中受降城中,有的是心腸純良的父老,有的是血氣方剛的將卒,沒有那麼多心懷叵測之徒!這位小弟,謝謝你!”
見段秀實毫不猶豫就咕嘟咕嘟把那杯水全都喝完了,隨即方才還了那個粗瓷杯子,排隊諮詢的人群中不禁有人叫了一聲好。這一聲叫好起頭,一時此起彼伏全都是叫好聲。而面對這樣的認同和誇讚,段秀實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對四面八方拱了拱手道:“諸位鄉親父老,我本是受命而來,做的事情也都是自己分內之事,當不起大家的稱讚。我到中受降城才一個多月,可杜大帥上任朔方,卻已經眼看就快要三年了!”
他微微一頓,即便喉嚨仍然有些乾澀,但他還是奮力提高了聲音:“杜大帥到任朔方之後,赦還了宥州胡戶,防止了胡戶****,又以康將軍為朔方節度右廂兵馬使,坐鎮宥州撫胡,即便當初煽風點火以及騷亂的胡人,也只是本人流嶺南惡處,不罪及家眷親人。所以,那些說什麼登籍人戶,是為了防範蕃軍胡人,無非是自己憑空想出來的胡言亂語!朔方三受降城的屯田,是為了防禦突厥南侵,為了保家衛國,所以此次登籍,杜大帥已奏明陛下,不增租調。”
這倒不是段秀實自作主張,而是他行前杜士儀特意交待過的。之前他一直隱忍不言,卻在連日以來中受降城民心漸定的時候說出來,自然而然就有了相當的信服力。一時間,原本在排隊諮詢的人漸漸聚攏了來,很快竟是裡三層外三層。
而在人群最外端,看熱鬧的來聖嚴讚賞地看了一眼阿茲勒,頷首笑道:“你那句質疑水中有毒的話時機不錯。好了,段郎君得大帥教導多年,如今又丟擲了這樣一個殺手鐧,不用擔心他了,我們走。”
安北都護府中,當心腹從者進來報說,來聖嚴一行已經輕車簡從到了朔方,閻寬不禁暗歎了一聲來得好快。當年信安王李禕還是朔方節度使時,他便鎮守中受降城,和來聖嚴打過不止一次交道,對這位節度判官知之甚深,此刻卻沒有親自迎出去。
若要擺排場,來聖嚴何必這樣隱匿行蹤?
一文一武兩人的見面並沒有多少寒暄,落座之後,來聖嚴簡要介紹了竇鍾和姚曄,卻略過阿茲勒不提,隨即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剛剛入城,遠遠看到段郎君行事,著實抓住了人心向背。所以,我如今並不擔心中受降城中再有騷亂,然則此前之事不可不嚴查。聽說閻將軍已經把騷亂的胡人各自加以責罰,都放走了?不知道可曾順藤摸瓜,抓到線索?”
“來判官還是和從前一樣,雖初來乍到,卻明察秋毫。”閻寬笑了笑後,便露出了森然殺氣,“那些宵小之輩百般遮掩,可怎瞞得過我的利眼?若非我打算撒大網捕大魚,眼下這些人一個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過,眼見如今城中軍民不少都被段郎君的宣言打動,他們漸漸又有蠢蠢欲動。是要連根拔起